【Legolas/Gimli】【The Lord of the Ring】Waste Land 荒原 3

2014/03/08 § 0


寫在前面:

這個故事是預計在3/15的托爾金ONLY上的新刊,但我還在努力,這個故事雖然短且輕,不果可能是我寫過最困難的東西之一了......我有很多想法想透過這個故事表現,不過能不能成功整合它們我現在依然沒有把握,我想只能寫到哪算到哪。

我還是希望能在ONLY場上讓它和大家見面,所以我會繼續努力,同時我也會在部落格持續連載它。如果它有幸成書,我也不會印很多,因為我知道這個題材很冷而且應該沒有多少人關切,會堅持要寫出它來只是因為自己的執著,所以無論如何,這個故事會在網路上貼完。



主題:The Lord of the Ring為主,魔戒聖戰結束後數十年,穿插其他原作小說與電影中的設定與情節。

配對:Legolas與Gimli友情向,以兩人為主角,但沒有明確的Slash描寫。

提醒:這個故事裡含有大量、清楚、明白的對原作與電影各種劇透與內容,怕被雷到的讀者可能不適合閱讀。








【Waste Land 荒原 3】






預兆應是非常明顯的了。在梅里雅達克去世那一天她就看見過,她的丈夫坐在扶手椅裡,筆直地凝視前方。

那是客居使用的客房,位在陽光充足的地方,有圓形的窗戶、較低的傢具和擺設,一見便知是專為哈比訪客留下的客房。她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其中一張寬大但矮的扶手椅子裡,那讓他高大的身形看上去矮了一截,而他臉上的神情令亞玟無法出聲去喊他的名字,愛斯泰爾。

他好似在看著壁爐,但實際上沒有東西映在他眼裡。坐在伊力薩王對面搖椅上的哈比人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睡著了,老哈比人的唇角還掛著微笑,在爐火的餘光下,好像隨時會再睜著惺忪睡眼問是不是該到早餐時間了。

可他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亞拉岡也知道。

亞玟不清楚他在這兒到底坐了多少時間,顯然至少得從昨晚開始就在了。他面前擱著一杯沒喝完的酒,梅里面前的杯子則已經空了。

當她走進房間喊他的時候,這登丹人看上去灰敗蒼老,猶過於他年歲漸長的先祖,他的手摸起來和已逝的老哈比人一樣冰冷。

他看上去已和死亡相對了一整晚。她走過去靠在他膝前,握著他的手呼喚他的名字,他的目光遲緩如行將就木一般。

那時,亞玟便清楚,這一日恐怕離他們不遠了。

疼痛不會因你預見了它的到來而減緩半分,它只會成為蟻囓的凌遲,與它共處的人得直到它真正造訪的那一天或許才能解脫。但對亞玟而言,那是她枯萎的開始。

當他靜靜躺在那張灰色的石臺上,亞玟頭一次見他這般盡顯老態的模樣,她看著他接受亞塔尼必然的命運,與所有人告別,而她畏縮著不敢接受它。一百二十年,對一個人類而言太長了,但對精靈來說,它又實在太短了。

她站在她丈夫的遺體邊,身披黑紗,它們如她已不再有星光照耀的天空那樣簇擁著她,將面前所見的一切都遮上一層黑影。她聽不清周遭人的言語,對他們的感傷和讚嘆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凝視那張她熟悉的面孔。

那眉眼、那顴骨、那嘴唇,就像那日踏過卡拉斯加拉頓遍地黃花朝她而來的俊朗青年,他的臉上已有風霜留下的紋路,但只讓那張俊美的臉龐顯得更成熟睿智。可如今眼前這記憶中的容貌與身軀卻冷硬如石雕,她再也看不見那雙眼睛睜開來,無法讓他的臂膀環繞著她,無法親吻他的唇,喚他醒來。

因伊立薩王、泰爾康泰(註1)、精靈寶石、愛斯泰爾,無論以何名來稱呼,他都已經逝去,就像所有人類共同的結局,而沒有人,即便維拉也不知道在那之後的事。

她的兒子在喪禮結束後留了下來,就在他母親身邊。艾達瑞安如今已成年,與他父親有七分神似。但從他肖似自己的眼睛裡,亞玟看見一名形容枯槁的女子,全身都藏在黑紗的陰影裡。

亞玟喚艾達瑞安到她面前。他已經比她高了。

「我將會離開這裡,吾兒。」她說:「我會回到羅斯洛立安,在那兒渡過我的餘生。」

「但,母親。」艾達瑞安萬分悲痛地看著她。「我們仍需要妳,妳不能就這麼離開,我還太年輕,無法獨自坐在王座上,而妹妹比我更年少,我們要怎麼在父親過世的悲傷尚未平復之前承受妳的離去?」

他的哀求令亞玟心如刀割,還有她年輕的女兒也定然無法理解她的決定,但仍存在於世的生靈裡,又有誰能理解呢?

「你必須尊重我的決定,艾達瑞安,只有在羅斯洛立安的梅隆樹下我才能得到平靜。」

「可是,母親,難道妳已經不再愛我們了嗎?」年輕的剛鐸君王仍不放棄地抗辯著。可這只令亞玟的心傷得更深。

「我愛你,兒子。」她擁抱了他,在他額心上留下一吻。

正因如此,她才必須離開。







亞玟僅希望安靜的離去,不想驚動任何人,也沒有告別。道別總是因為期望有一天能夠再會,但她知道經此一別,將再沒有見面的機會。

她不打算攜帶任何隨從或多餘的行李,正如她當年孤單一人留在此處,她也將孤身一人離去。

勒苟拉斯與金靂那時仍在剛鐸作客,在喪禮結束之後,他們是少數停留緬懷已逝的君王,並提供給新王幫助的人之一。當他們得知這消息,以及皇后拒絕了她兒子要為她準備的護衛時,勒苟拉斯向她提出了護送的請求。

「如果妳執意要離開,至少得接受妳族人的保護與陪伴。現在的道路已不再有邪惡盤踞,不過孤身一人上路仍不是個謹慎的選擇。」

但亞玟還是拒絕了他。「我感謝你的好意,但,勒苟拉斯,這世上已沒有我的族人了。」

她的話語是那麼冰冷,令勒苟拉斯找不到話語能夠反駁。他看著這女子,驚訝於昔日同胞讚頌的那暮星的光芒竟已熄滅,如今的亞玟.安多米爾已如一泓再不流動的死水,在她內心的冰寒裡逐漸冰封。

「那麼,把這作為亞拉岡的要求,暮星女士。」金靂開口。從他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刺痛了亞玟的心。「如果他知道他所愛的妻子無人陪伴便在荒野上旅行,他肯定會不安心的,妳當然也不希望他無法安眠吧?」

她低下頭,最後一塊尚未冰封的柔軟令她落下淚來。數日以來,那失去光彩的雙眸頭一次得到淚水的滋潤。

「好吧,矮人先生,我想你的確是個相當有力的說服者。」







那日清晨,他們出發時只有兩乘輕騎通過剛鐸的白色大門,那兩匹駿馬載著亞玟.暮星皇后和自願護送她的騎士們穿越平原和渡口,一路北上。

從剛鐸前往黃金森林的路途遙遠,他們遠行的理由又令這過程倍加愁困。因著矮人和精靈的耐力,一行三人僅在入夜才停下來休息,其餘時間都任馬匹小步快跑。亞玟對停留或觀賞沿途風景不感興趣,當他們夜晚無法趕路而停下來睡覺的時候,她會獨自漫步到稍遠的地方,在那兒靜靜凝視星空。

「讓她為自己靜靜地哀悼吧。」當金靂對勒苟拉斯提出他對這位精靈女士不尋常的消沉擔憂時,勒苟拉斯只是說:「我們幫不上什麼忙,金靂,現在保證她的安全就是我們能做到最好的事了。」

但偶爾,金靂會捕捉到他投向亞玟的關注目光,他相當確定勒苟拉斯心中有遲疑沒有說出口來,不過金靂不擅長旁敲側擊,也不知該如何詢問。在他看來,那似乎是很私密的事,而他從不過問朋友的私事,除非他們尋求他的幫助。

金靂認為他這輩子見過的精靈大概比大多數矮人加起來都要多,這群高大美麗的人們在他的印象裡多是快樂和喜悅的,當他們警覺和戰鬥時也能是致命的戰士,他們中的智者看上去也有高深莫測、或多愁善感的,但這是金靂第一次——或許也是第三紀元以來,人類和矮人中的第一次——看見一個精靈是如何老去。

亞玟吃得很少,而他們離開剛鐸越遠,她就越發沉默,她經常沉思,任自己的思緒遊蕩在過往的記憶裡。勒苟拉斯擔心她過度沉浸其中,最終會被她自己的記憶俘虜,逃脫不了而成為一道毫無生命的幽魂。但正如他告訴金靂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或對此說些什麼。

他能感受到亞玟的憂傷,以為他無法明白,但同樣的憂傷早已攫住了他。

踏進羅斯洛立安那日,消瘦的亞玟才終於看起來有點精神。他們途經寧若戴爾河(註2)時,她罕見地要求希望在河岸邊暫歇一晚,好讓她能用河水泡泡腳,洗去這陣子的疲憊。

進入森林之後,他們將不再需要像待在野外那麼警戒。在邪惡橫行的年代,這兒也是少數平和無侵擾的樂土,雖然此時凱蘭崔爾女皇已經離去,但凱勒鵬王的力量依然保衛著這片土地。因此,他們同意了亞玟的請求,不過周圍雀沒有合適宿營的空地。

勒苟拉斯想到前方找找是否有地方可供他們今晚休息,也想看看能否碰到一些族人好通知羅瑞安之王他們的到來。畢竟,自他們踏進森林以來,還沒有遇到過一名精靈。

金靂陪著亞玟在河畔等候。他坐在岩石上,對河水興致缺缺,於是萬般無聊地開始左右環顧。

他想起在魔戒聖戰之後自己似乎並未再踏足這片森林,這時間已有許多年了,但他憶起與羅斯洛立安有關的一切時,那些景色依然清晰地刻在他心上,他便更加傷感了。

「別人都說精靈會記得所有事情,但我們矮人的記憶力也不差。」他突然說,令正凝視河水的精靈女子回頭來看他。「我可不記得這森林有這麼安靜。好吧——它或許是很安靜,但這都可以稱得上死寂了。」

「那麼,記憶力超群的矮人先生,在你眼裡它應該是怎麼樣的呢?」亞玟問。

金靂沒想到她會同他說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在訝異裡開口回答。「總之,不該像這樣連一片葉子掉落的聲音都沒有。」他長嘆著氣,從腳邊撿起一塊石頭,又把它拋向遠處。

「聽,沒有聲音。沒有被驚擾的動物或飛禽,連一片草被打落的聲音都沒有。而且,那些老愛躲在樹上嚇人的精靈去哪啦?還有河水,我上次聽到它時也許過了一百年,但那時它的聲音不需要精靈的耳朵也能在幾十里外聽得一清二楚。」說起這一切,金靂的沮喪越發清晰。

「這兒的子民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多了,它的居民在減少,很多都渡海西去了。」亞玟柔聲道,她已從河岸邊站起。「森林雖然安靜下來了,但它還有從前的美麗,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梅隆樹的黃花依舊盛開,而寧芙瑞迪爾也應當在瑟林.安羅斯(註3)上開放。難道它的美不足以彌補寂靜嗎,矮人先生?」

「也許可以吧。」矮人看起來仍舊悶悶不樂。「或許是女皇陛下不在的緣故,如果她還在,那麼森林又應該是另一種面貌,但我想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就算這兒有一個微不足道的矮人懷念她也於事無補,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現在我知道矮人的記憶有多麼好了,金靂。」亞玟走近過來。在這段旅途中,若要說有那麼一瞬間她表現出任何情緒,那麼或許就是現在了。

「你不知道你留給我祖母的禮物有多麼珍貴,剛希林(註4),你的記憶要比這世上任何珍寶都來得萬分貴重。」她在金靂面前跪下,好讓自己能與他平視。「總有一天,當我們留下的事物消逝,就算世界也不會記得艾達族,但只要有一個人,哪怕是人類或矮人仍記得,那我們的存在就還不會被忘記。請記得凱蘭崔爾.雅拉塔瑞爾(註5),金靂,在那麼多會改變的事物裡,只有你保有的記憶恆久不變,如果可以的話,也請你記得亞玟.安多米爾。」

金靂因這請求而站了起來,他的表情嚴肅,好像正在發下此生最隆重的誓言。「我會的,羅瑞安女士(註6),妳有我的承諾。」他說:「我會記得妳,除非山脈傾塌、土地沉沒,矮人金靂都不會忘記妳的模樣。」

「那麼,我便別無所求了。」亞玟說完,又恢復了她這陣子以來的冰冷模樣。







勒苟拉斯回來,帶給他們一些消息。他在不遠處找到了過往巡邏隊留下的塔蘭(註7),但他沒在上頭發現任何精靈。

「這兒雖然已經遠離邊界,但還不夠靠近中樞。也許他們又縮小巡邏範圍了,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那麼多艾達族,也沒有需要保護的聚落了。」他說。

「哈,精靈小子。」金靂哼道。「你偶爾也該談談自己的事,而不是只說些遠方的消息。我從來不知道你還經常造訪黃金森林哪。」

「那也是好些陣子前的事了,我的朋友。」勒苟拉斯邊催促他們整理行囊好出發邊說。「現在的羅斯洛立安也和我記憶中大不相同。我想,這世界的改變恐怕已經太快了。」

一行三人來到勒苟拉斯找到的檢查哨,他們爬上塔蘭的平台休息一夜,隔日清晨繼續出發前往卡拉斯加拉頓。

他們一路上依然沒有遇到任何巡邏隊,但當他們爬上瑟林.安羅斯時,樹民之皇卻已經等在那兒了。

他的臉龐上有可見的蒼老神態,當他看見亞玟時,有一瞬間慈愛驅走了他的疲憊,但隨即又被憂愁取代。

他應是現今還留在中土大陸上年歲最長的精靈了,只有灰港岸的瑟丹較他更年長。當他在明霓國斯(註8)的殿堂與凱蘭崔爾相愛,他見過光輝昇起,也見過希望殞落,他經歷過動盪戰場與和平盛世,直到歲月在他眼裡刻進智慧,即便如此,在親眼見到他孫女的凋零之後,大能睿智如凱勒鵬也無法無動於衷。

「祖父。」亞玟走上前,她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但凱勒鵬什麼也沒說,只是牽起她的手,然後命人帶她去休息。

當亞玟在侍女的帶領下離開,凱勒鵬才接見了勒苟拉斯與金靂。

「謝謝你們伴亞玟前來,愛林拉斯加侖的瑟蘭督伊之子勒苟拉斯,和矮人金靂,葛羅音之子,閃耀洞窟的主人。你對你許下的情誼忠誠得令人敬佩,我同樣也聽聞你所開創的美景較之你族人的先祖都不遜色,請接受我的敬意。」

金靂為這一番讚美不甚習慣地致謝,幸而樹民之王對他的笨拙吞吐並不在意。

「感謝你們在我孫女最是孤單時與她作伴,在羅斯洛立安、她僅剩的親族身邊,她應可暫時得到一些休息和平靜,雖然我不知道這能維持多久,而她的荒枯也不是輕易便能治癒的,但這至少能帶來一些安慰。」

「她的靈魂之泉已隨伊立薩.泰爾康泰逝去,我不認為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治癒她的悲傷。」勒苟拉斯說。

凱勒鵬沒就他的悲觀說出任何言語來。

「你們一定都相當累了。」他只說:「請去休息吧,想在這兒待多久就待多久,好好享受羅瑞安的美景,它已值秋季,很快就要步入冬季了。」







雖然有凱勒鵬陛下的親自邀請,但他們並未在黃金森林停留太久。

首先不願久待的便是金靂。但那不是出於對森林的懼怕或厭惡——而是感傷。他每在此多待一日,便有一日記起黃金森林女皇仍在的榮景,對如今在死寂中沉默的森林難以忍受。

而勒苟拉斯也心事重重,所以在金靂提出請求時他馬上就同意了。

他們住在這兒的短暫時間裡,勒苟拉斯經常清晨便走進森林中漫步,直到早餐時才返回,那時他便特別沉默,偏偏金靂怎麼也問不出他究竟上哪去了。

亞玟.安多米爾在這段時間裡也不曾現身,他們直到離開都沒有再見到她。倒是凱勒鵬曾與勒苟拉斯有段短暫的談話。

在他們請人稟告凱勒鵬去意之後,樹民之皇召來勒苟拉斯,與他一同在瑟林.安羅斯上漫步。

「你的父親十分擔心你。」他告訴勒苟拉斯。「瑟蘭督伊的子民也開始往灰港岸去,再過不久,你父親心裡也聽到了來自西方的呼喚,他如今是為了你而留下,但遲早他會無法再等下去。勒苟拉斯,為什麼你尚未做好遠行的準備呢?」凱勒鵬說,他停下來望著以精靈而言依然年輕的王子。「若你待在這個世界,你只會和它一同老去,在你的生命尚未走到終結前,你就會如草木不生的荒原一樣乾枯。」

勒苟拉斯沉默不語,但凱勒鵬從他眼裡看見他的固執和遲疑,渴望微弱地在其中掙扎,不過其中還有更深的東西,只屬於勒苟拉斯的思緒。

「為什麼?巨綠森的綠葉。」凱勒鵬蹙起眉頭。「你有我妻子的忠告,你已聽見海鷗的呼喚,就在你於瑟丹的住所待著的那一年裡,為什麼你還在抗拒它?」

「我無法告訴你為什麼,王上。」勒苟拉斯搖頭。「但我的心仍未放棄在這片土地上的家園,它不願我渡海西去。」他聽上去萬分苦澀。

「也許我是在害怕被遺忘的那一日吧。」

凱勒鵬不再勸告下去了。他知道這是巨綠森的王子必然面對的抉擇,旁人多說什麼都無益。

當他們相偕走回金靂所等待的地方時,一路上沉默籠罩。直到他與金靂騎在馬背上逐漸遠離卡拉斯加拉頓(註9),勒苟拉斯才突然打破他主導的這沉默,提議前往法貢森林。

「如果你願意陪我再往遠處走一些,延遲你回家的時間的話,金靂,我現在非常想看看法貢森林。」她說。

「雖然我不會選擇那地方做臨時起意的旅行去處,但陪你走一趟也不是難事。」金靂對這突如其來的要求頗為好奇,雖然他不知道朋友和凱勒鵬究竟說了些什麼,不過他直覺這和勒苟拉斯對法貢的臨時起意有關。

在他應允之後,勒苟拉斯便轉過方向,往法貢森林而去。










金靂從沒真正喜愛過法貢森林,並不是他對森林都興致缺缺、無法體會巨樹與林蔭的美麗,而是他總覺得這座森林相當怪異,那些樹人則更加古怪。他能感覺到這森林對矮人的戒備,它們在金靂身後呢喃的聲音令他渾身都不對勁,就算勒苟拉斯告訴他這森林只會對那些傷害砍伐樹木的人施以懲戒,金靂還是寧願相信自己的感覺。

法貢森林不喜歡矮人。而他也不喜歡走在一群對自己不懷好意的大塊頭家中。要不是他已經答應過勒苟拉斯,在與甘道夫重逢後離開這森林,他就再不想回來了。

但是相較於矮人的抗拒,勒苟拉斯對這座森林萬分興致盎然。他們第一次相偕造訪森林是在參加完希優頓王的喪禮之後,一路護送黃金森林女皇以及他們的哈比人朋友北上,途經歐散克塔時得到樹鬍的邀請。

勒苟拉斯剛踏進茂密的樹林,就急切地想造訪每棵樹,他撫摸它們粗糙的樹皮,爬上粗壯的枝幹,留金靂一個人走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把自己連馬給一腳踩扁的大塊頭樹人腳邊。直到樹鬍提議帶他們倆前往森林中心,一個沒有樹人帶領,外人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地方,那忘了自己還有個同伴同行的精靈才願意下樹來。

沒過多久他們還是上了樹。樹鬍不讓馬匹再往深處去,於是他們在森林邊緣讓哈蘇風離去,勒苟拉斯說牠會自己回到洛汗草原去找牠的朋友們,金靂還頗難過要和牠告別,他自己從沒騎過馬,不過他相信哈蘇風不會介意他糟糕的騎術——雖然大多數時間和牠比較要好的是勒苟拉斯——而他想牠也挺喜歡他的。

樹鬍把他們給扛在肩上,就他所說,從森林邊緣要到中心會是一段很長的路,而且對他來說配合精靈和矮人的步伐要比快走更費勁。他根本沒徵求金靂的同意就擅自把他給舉起來,那對他而言可算不上是什麼愉快的體驗,他喜歡腳踏實地地走路,對矮人而言,踩著大地感覺每一次步行的速度和土地的脈搏令他們感覺充滿力量。但在樹鬍身上——他連自己踩的地方是肩膀還是那老樹人的頭都不知道,也許他是踩在他鬍子上呢!

勒苟拉斯自然無法理解金靂的緊張,他覺得這很有趣,既然這名精靈從小就爬樹爬習慣了,金靂想他當然分辨得出哪兒是樹人的頭而不至於失禮。天知道樹人會不會把踩到他們鬍子的矮人給埋在土裡好給樹群當肥料之類的。

但想起那次的旅程,金靂得說它還是相當愉快的。即便想起樹人讓他心有餘悸,不過精靈顯得非常高興能與他一同見識法貢森林。他說過走在法貢森林裡讓他感覺變年輕了,這對精靈而言可不常見,他們之中就算最年輕的精靈恐怕都比最年長的人類要老,勒苟拉斯應當非常享受如此。

那時他總是大笑著,用他在樹林間神出鬼沒的特技想試著嚇金靂一跳。不像現在,他沉默而且嚴肅,看上去非常悲傷。金靂還是懷念著上次精靈在整座森林裡迴盪的笑聲,就算它在當時有些惱人,他現在也願意接受一些惡作劇好來換取那笑聲。也許那笑聲能驅逐此地令人意外的死寂,讓它不那麼陰森。

「我不記得這森林有這麼暗。」騎在馬背上,坐在勒苟拉斯身後,金靂左顧右盼著周遭環境,他搖了搖頭。「我記得這兒有許多參天老樹,但它們可沒遮掉所有陽光,就連那時森林依舊茂密的時候都沒有,但現在,你看這些枝枒和苔蘚,它們很多都枯死了,好像沒有人在照料一樣,那些樹人都到哪去了?樹鬍又到哪去了?」

相較金靂的挫敗,勒苟拉斯只是顯得疲倦而失望,他的聲音也很低沉,也不比拂過樹梢的風聲要清楚多少。「樹人也不會干涉森林的生長,他們只是和樹木交談,和他們做朋友,就像當初木精靈用歌聲喚醒樹人一樣。不過我也和你同樣意外我們到現在沒看到一個樹人,金靂,也許他們都在更深的地方,也許他們有些睡著了,但我想再往深處走一些,也許我們還是可以遇到一名樹人,向他詢問森林的改變。」

「如果你願意這樣做,我當然沒有意見,畢竟你肯定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才來法貢森林的。」金靂說。

「我得為你的體貼道謝,金靂。但我究竟想要找什麼恐怕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我的朋友,而是它對我來說仍是一團迷霧。」勒苟拉斯說道。

而這對金靂而言更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只是哼了聲。「在我看來,你們年紀越大就越以歡搞神祕這把戲,就像甘道夫那樣。」他說:「我可不想打探任何人的隱私,而且我想不管你說不說你都有很好的理由。」

既然如此,勒苟拉斯便不再多說些什麼了。

他們都同意如果要更往深處走,也許就不再適合騎馬,更深處只會有更多複雜糾結的樹根在土地上蜿蜒,繁茂的枝葉又遮蔽了陽光,更令它們成為危險的陷阱。

他們爬下馬來,勒苟拉斯柔聲對那匹馬用精靈語說了些什麼後便放牠遠去。牠邁開步伐一路小跑著直到消失在交錯的林木間。

「我希望牠不會迷路。」金靂說。

「牠不會的。」勒苟拉斯告訴他。「我告訴牠該往哪走,牠會在法貢森林外,靠近草原那兒等我們,牠可以自由地奔跑一陣子,暫時擺脫我們這兩個沉重的旅伴。好了,來吧,金靂,接下來這段旅程只能靠我們的腳了。」

「這我可不怕,只要能將腳踏在土地,貨真價實的土地上,你就能見識到矮人的耐力。」金靂不服氣地說道。

「我不懷疑這一點,但在森林裡,精靈的耐力也是超凡的。」勒苟拉斯說完,也跟上已出發前進的矮人。

他們走在森林裡,不意外地發現這兒和他們從前造訪過的地方已大有不同,他們對危險和陰暗的判斷沒有錯,但這不是那種你可以去對抗的危險,它是出自樹林本身,出自一個漸漸老去、偏侄而僵硬的土地的敵意。法貢森林在這段時間裡已經擴張得要比之前更大,它的邊界甚至有些稀疏林木都快要延伸進羅瑞安森林,勒苟拉斯和金靂見過它的茂盛,這座森林古老但依舊活力充沛,只是一走進深處,他們就能聞到那頑固執拗的味道,還有它所造就的陰森,稀薄的空氣幾乎要扼住他們的呼吸,這一次,連勒苟拉斯都無法說些什麼。

金靂在這兒走得異常費力,他可以感覺得到森林的敵意和不友善,這兒有些甚至和這整片大陸同樣年長的樹木或許還記得它們刻在身體裡的本性,它們天生對矮人的不信任,加上這兒的空氣裡充滿腐朽的味道,就像整片汙泥拖住他的腳,他越走越覺疲倦,身體也越來越沉重。

勒苟拉斯走在前方一點,持續關心著他的矮人朋友,但他同樣被森林的污濁給包圍,他的心體會到的是另一種疲憊,在森林的中心,在樹木低沉的呢喃裡,他感覺得到它們逐漸僵硬的乖戾,抗訴著世界的步伐太快,而它們如拖著腳步蹣跚獨行的老人再也跟隨不上。他聽得見痛苦和惡毒的咕噥聲在穿梭林間的風聲裡徘徊。

他用精靈語呼喚著老樹人的名字,法貢、法貢,那古老得甚至被用來稱呼這座森林的名字好像驚醒了一些樹,他們停下來,聽到樹葉摩挲晃動的聲音,還有一些悠長如空洞樹幹發出的響聲。

但沒過多久,它們再次沉寂。

「你想那些聲音是從哪兒來的?」金靂問。他睜著一雙小眼睛仔細盯著每一棵樹看,希望能在上面發現突然睜開的眼睛、認出某截斷裂的樹枝其實是根又歪又長的鼻子。「是那些樹人嗎?」

勒苟拉斯凝神細聽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遺憾地搖頭。「我想不是。」

「那可真糟糕,比其其他東西,我倒希望這是那些樹人,你說他們究竟跑到哪兒去啦?」金靂忍不住說。「我以為他們再怎麼跑都離不開這森林。」

「他們或許根本不曾離開,金靂,只是我們看不見、而也再也不會有人能看見他們。」精靈說,他嘆息著撫摸過身邊一棵年輕樹木的粗糙表皮。「他們或與睡著了,而且睡得太久、太久,直到他們忘記『人』的那部份,總有一天,森林也會忘記他們,還有他們的歌聲。直到那一天,這森林也會失去它的名字,成為黑暗裡人人懼怕的地方。喔,法貢,樹鬍,在星光看顧世界時你已然醒來,你在森林裡行走,呼喚著森林,喔,牧樹人,如今森林仍在,你卻已沉睡,星光與精靈的聲音是否再也喚不醒你,在森林裡,在你鍾愛的白毛櫸林裡,你可否得到安寧美夢,而在夢中,你已和甜美的芬伯希爾(註10)相會。」

勒苟拉斯突然吟唱起來,他聽起來是這麼悲傷,因逝去而再不會歸來的古老悲歎。他沒有伴奏的聲音孤單高亢,連樹木都為之幽幽嘆息。

但仍然沒有聲音傳來,樹人的身影在這森林裡已悄然遠去,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而,如果他們沒有在這一趟造訪法貢森林,或許未來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想我們已經失去他們了,金靂。」勒苟拉斯說:「森林會擴張、樹木會茁壯,但已經消失的樹人卻再也回不來了,無論是森林還是精靈的呼喚都叫不回他們。」

「別太過悲傷了,我的朋友。」金靂對他的遺憾感到不捨,直覺告訴他勒狗拉斯的憂傷裡有些東西不僅僅是如此。

他的模樣現在看起來和亞玟有些相像,羅瑞安女士於寧若戴爾河旁請求他送給她他的記憶時,有些神態和現在在他面前的精靈重疊了。於是,金靂說:「不管怎麼樣,至少我們還記得那老樹人,我們也不會忘記他和他的泉水,還有他的歌謠。」

但勒苟拉斯卻只是更加愁苦。「是的,記憶。這是我們僅有的了。」他這麼說完之後,接下來的路程便不再說話。

隔日一早,他便提議轉往森林之外,好讓他呼喚馬匹來載他們回家。

「繼續走在這森林裡只會讓我難過,金靂,而我想就算在這裡也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金靂終於忍不住了,他也許從勒苟拉斯的模樣裡感到不安。他問:「你究竟想要找到什麼答案?什麼問題在困擾著你?難道凱勒鵬王沒辦法回答你嗎?」

「離去的答案,金靂。」勒苟拉斯幽幽說。「而,是的,這只能是我自己得找出的答案。」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在林葉沙啞的摩挲間,金靂只聽得見第一句話,而那就夠他震驚了。

「所以......」矮人吞吞吐吐地說。「所以,你會離開嗎?去西方?」

精靈深嘆口氣,而後微笑。這是這段時間裡他鮮少露出的笑容。

「不,金靂。」他說。「我不會放下我的朋友獨自離去。」

這便成了他們最後一次交談的結尾。







註1.泰爾康泰:伊力薩王的家族稱號,精靈語的神行客之意。

註2.寧若戴爾河:流經羅斯洛立安森林的一條河,以一名第一紀元的精靈女子命名,她的故事也有詩歌敘述。

註3.瑟林.安羅斯:位於羅斯洛立安中心的一處山丘,以安羅斯王的名字命名。

註4.剛希林:精靈語中對矮人的稱呼。

註5.雅拉塔瑞爾:凱蘭崔爾的別名。

註6.亞玟的尊稱之一,因她是羅斯洛立安的公主,她也被人稱呼過伊姆拉崔女士,或瑞文戴爾女士。

註7.塔蘭:羅斯洛立安精靈們使用的瞭望台。

註8.明霓國斯:精靈語,千石窟宮殿,為第一紀元精靈王庭葛於多瑞亞斯王國的宮殿,凱蘭崔爾與凱勒鵬在此相識並相戀。

註9.卡拉斯加拉頓:羅斯洛立安的首都

註10.芬伯希爾:一名樹妻的名字,也是樹鬍不斷惦念著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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