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man/Batman】【Sentinel&Guide AU】Vivre (2)

2013/07/24 § 0

寫在前面:

目前看起來這個故事已經不可能在CWT34出現了,對不起是我過度樂觀估計自己的能力Q__Q有期待的朋友很抱歉。
但是這篇我還是會持續連載直到完結,只是現在既然不用趕場次了,我就會希望能花時間好好把它寫完,而且因為這個故事需要一次一整章看完才會完整,所以每次更新的份量都會很長。大概沒辦法很樂觀的日更或周二更,但我會盡量周更~


謝謝有在看的大家,也歡迎給我一點心得建議。



提醒:
1.這是個哨兵/嚮導的AU題材背景,但與一般此設定的故事背景不一樣的是,在這個故事中,哨兵與嚮導這類人種尚未被大多數人類接受,有關他們的各種知識仍然不完全,所有人都還在摸索中。

2.在這個背景裡沒有外星人、沒有超能力者、沒有古老種族,這個世界觀裡只有哨兵與嚮導。另外,這裡沒有超人(暫時),也沒有Kal-El,這裡有的只有Clark。

3.前期有Dick/Bruce傾向。但是由於劇情需要的安排,所以不會有超越PG級的內容出現。請會反感者注意閱讀。

4.這就是個作者腦洞開很大,充滿各種狗血劇情卻硬要偽裝成硬派路線的故事。它就是個同人小說!所以如果發現有任何不合邏輯的問題....一定是作者腦洞補不起來請快點通知作者(艸)總之大家歡迎幫抓蟲喔喔~~QAQ



配對:Superman/Batman


分級:全文會有NC17內容。





Vivre (2)





「今日凌晨兩點二十分,大都會市區發生一起多人搶案,受害者為一名七十六歲老翁與他分別為十七歲和兩歲的孫女......警方與歹徒經歷約四十多分鐘的對峙,終於將搶匪逮捕歸案,過程中雖有人員受傷,幸而無人死亡,受害者除了部份外傷之外,沒有生命危險,值得關注的是,在警方與歹徒協調過程中有一名男子不知使用何種管道潛入被歹徒佔領的雜貨店,並與歹徒發生衝突——」

「此神祕男子經證實為由於經常穿著有S標誌的運動夾克而被民眾稱作『S-MAN』的哨兵人種,此男子近六個月來持續在大都會出沒,阻止、或干涉多起不同形態的罪案發生,有民眾認為他是大都會的守護者,但也有民眾因此哨兵人種不在軍方管轄下更隱瞞自己的真實身分而感到不安——」

「大都會市警局在此特別呼籲民眾,哨兵人種具有高度危險性,在正常情況下他們能夠控制自己強於常人的感官與力氣,不過一但陷入『癲狂』,一名哨兵可能造成的破壞將是無法估計的,國土安全部發言人指出,新人種對應策略已在擬定中,並以成立應變辦公室,在此之前,軍方官員表示......」






「在用餐的時候請不要同時看電視,布魯斯老爺,分散進食的專注力會影響您的消化。」說完,老管家執起遙控器將壁掛式螢幕的電源關閉,推著餐車往他年輕主人桌邊走去,並順手抽開布魯斯正在閱讀的報紙,疊好後放在餐車靠著自己的那一端。

「我才看到一半,阿爾佛列德。」布魯斯蹙眉抗議。「而且要是不看,那我們裝臺電視在這裡有什麼意義?」

「這個嘛,布魯斯老爺,我想我從沒有那麼後悔過答應您把電視給裝到餐廳來,既然它在這裡只會干擾餐廳的正當用途,也許移走它會是不錯的主意。」老人說。

布魯斯撇下唇。「你是個惡魔,阿爾佛列德。」

老人愉快地說道:「而您愛慘了我的獨家藍莓鬆餅,布魯斯老爺,這讓您和一個惡魔簽下了長期契約。」然後把一盤熱騰騰的鬆餅放到餐桌上,並淋上一層晶瑩的楓糖漿。

布魯斯依然在抱怨,不過在他嘴裡塞著鬆餅的時候這些抱怨聽起來一點毫無說服力。

「我假定您今天依然打算無視福克斯先生提議您到公司去露個臉的要求,繼續在家裡的地下室擺弄您的玩具。」阿爾佛列德略帶指責的詢問招來布魯斯肩膀的一個輕顫。

「我告訴過他我不打算在任何公關場合露臉。」布魯斯端起咖啡,一口飲盡。「孤僻古怪的布魯斯.韋恩,只要再一點小障眼法就夠滿足那些媒體的胃口,這樣更好。」

「您總不能窩在這裡一輩子,布魯斯老爺。」阿爾佛列德嘆息道。

「我才沒有,阿爾佛列德,你知道我有自己的『事業』。」

老管家輕易地無視了他狡猾主人的自我辯解,轉向正傳來腳步聲的餐廳大門。

韋恩家自然有足夠的財力為整棟宅邸做上完美的隔音處理,在三年前布魯斯從街頭撿回迪克的時候,阿爾佛列德就親自監督了這改造,連地毯材質都精心挑選了既吸音又柔軟的材質,但即便如此,阿爾佛列德還是能聽見迪克的腳步聲用急促的頻率朝這裡接近。

「太棒了!是藍莓鬆餅!呃——早安,阿爾佛列德,早安,布魯斯。」那孩子像道旋風般衝進餐廳的時候興奮地笑著。

阿爾佛列德為此挑起了一枚小小的笑容,不過它很快隱在他的鬍子下,並在將一盤熱鬆餅放在他小少爺面前時嚴格叮嚀。「早安,順道一提,在走廊上奔跑相當沒有教養,理查少爺。」

「我下次會注意的啦,阿爾佛列德。」迪克心不在焉地說,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為鬆餅淋滿大量糖漿上頭。

「迪克。」布魯斯在注意到年輕男孩已經穿戴整齊,完全是出門上學的裝扮後,他放下他的叉子說。「你今天不去上課。」

迪克停下將炒蛋剷進嘴裡的動作,瞪著他的養父。「什麼?為什麼?我以為——」

「你昨晚失控了。」布魯斯說完這一句就閉口不語,相信這就足以解釋一切。

迪克把他的叉子摔在盤子上,阿爾佛列德為此斥責了他一聲,但他沒聽進去。「我沒有失控。」他堅持。

「不,你有。」

「我沒有!」迪克的手重重拍上桌面,他猛站起來,桌子因他過大的動作震了一下,杯盤發出刺耳鏗鏘聲。

布魯斯依然瞪著他,臉色僵硬得可稱之為冷酷。

「我能感覺到你的意識,你的精神依然處在緊繃狀態——」他說,但被迪克的大笑打斷。

「哈!對啊,你能感覺到。」男孩眼裡滿是熊熊怒火,話裡尖銳的指責直刺向布魯斯。「那麼你何不做些事情來緩解它?你可以阻止它,你可以幫我——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根本不需要經歷這些痛苦——」

「迪克!」布魯斯喝斷他的高聲要求。「那並非可取的方法,我過於頻繁的提供協助只會導致你不必要的依賴,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些——」

「當然!那是在你像個懦夫一樣逃開我的時候,你甚至不想嘗試——」

「那不是逃!你不知道所謂結合實際上是什麼,那很可能——」

「我不知道?!我當然不知道!既然我從來沒有真正嘗試過——」

「你想要的嘗試很有可能要了你的命!甚至更糟的讓你失去——」

「我他媽的才不在乎——」

「你他媽的應該在乎,年輕人——」

「你只是不想要我!」

當那句充滿沉痛的控訴以被放大的音量怒吼著釋放到空氣裡時,一切都停頓了。

迪克憤怒急促的喘息在安靜裡格外響亮。布魯斯的表情像是有誰對著他的肚子重重打一拳,他臉上血色全失,眼神裡的情緒交織成一片複雜的羅網,籠罩住了迪克。

而迪克漲紅了的臉上無數種情緒飛快變化著,有羞慚、惱怒、痛苦、無措,但它們最後轉變成一個絕望的表情。在那個年輕人臉上實在過於脆弱。

阿爾佛列德深吸口氣,但在他來得及說些什麼之前。迪克卻率先開口。

「我回房間去了。」說完,他轉身離開餐廳,速度飛快,以致於阿爾佛列德連喊住他的時間都沒有,他甚至沒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

老人垮下肩膀。

他回頭去注視他的主人。「他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這一點的,布魯斯老爺。」

「是這樣嗎?」布魯斯苦澀地反問。

「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同意理查少爺。」

「那些什麼精神結合的蠢話?我以為這部份的討論已經夠多了,阿爾佛列德——或者你也要像迪克那樣朝我吼嗎?」布魯斯猛停下他的吼叫,整個人在寬大的椅子裡瑟縮起來,像個剛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事的小男孩。阿爾佛列德幾乎是憐愛地看著這副模樣的他。

「我很抱歉,阿爾佛列德。」

「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布魯斯老爺。」他柔和地說。「但那的確是個問題,布魯斯老爺,哨兵需要他們的嚮導,這是他們能夠存活並保持理智的唯一方法,這也是理查少爺真正需要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阿爾佛列德,但現在這是不可能的。」

「恕我請問,為什麼不可能?老爺。」

布魯斯惱怒地瞪著他的管家。「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可能為了迪克——為了迪克的一時安寧去抓個嚮導來給他,去——傷害別人......」

「如果實際上並不存在什麼傷害呢?」阿爾佛列德說。

布魯斯都要為阿爾佛列德的不死心嘆氣了。「沒有確切的數據證明那可行,阿爾佛列德,你可能只是個特例。」他的視線掃過他老管家的右腿,在那側看起來空蕩蕩的西裝褲下藏著一隻金屬義腿,布魯斯對它是怎麼來的確切情況並不清楚,但他知道阿爾佛列德是在戰場上失去它的。

「你在這段時間裡看得還不夠多嗎?那些哨兵——就算他們得到了嚮導,最後無一例外地全都殺了他們,嚮導的特殊費落蒙會令他們發狂、失去理智,就算嚮導的精神領域足以緩解哨兵的狂燥,那也只是一時,那甚至也讓嚮導自己發瘋。看看阿卡漢機構裡那些瘋子吧,還有死在巷子角落被分屍的嚮導——我們就是一群瘋子、一群殘缺者,阿爾佛列德。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真正治癒我們。」

布魯斯看著他,阿爾佛列德想說他的眼睛看起來一片死寂,好像他已經認定他的宿命即是如此。但他依然在裡頭看見那個八歲的小男孩,在被他的父親介紹給自己這個陌生粗獷的老人的時候,帶著一點羞怯和畏懼,但又那麼渴望上前接近的小男孩。

在那天真的火花熄滅之前,那雙藍色眼睛是那麼生動明亮。

老管家忍不住上前去,他不合時宜地移動他的義肢跪下地,將枴杖放到一邊,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輕覆在這個需要一些寬慰的人手上。「但你可以做得到,布魯斯老爺,你可以幫助理查少爺。」

可布魯斯只是搖頭。「不,阿爾佛列德。」他艱難地說,彷彿要承認這個比承認自己對這一切無能為力還要困難。「你不明白我實際上是在做什麼。」

阿爾佛列德深吸口氣。「何不試著告訴我?」他看進布魯斯那雙染了灰的藍色眼睛,試圖看透裡頭的陰霾,找出他小主人藏在裡頭的祕密。

這是時隔五年之後布魯斯再次提起這件事,這也許會是唯一的機會。

但布魯斯閉了閉他的眼,將阿爾佛列德隔絕在他的心靈之外。

「話題到此為止,阿爾佛列德。」他強硬地表示,從椅子上站起來。

阿爾佛列德的手從他手上滑開,落到空蕩的褲管旁。

布魯斯大步離開餐廳,他如此慌急又疲憊,彷彿在逃離一個夢魘。












克拉克端著咖啡回到位置上的時候,正巧聽見同事們的議論。他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不過那些竊竊私語總是會傳到他耳朵裡,通常克拉克會盡力無視它們,不過當那些議論和自己有關的時候,稍微留意一些卻是人之常情。

「你看了登在早報上那篇了嗎?天啊,真是義憤填膺——」

「十足同情心氾濫而且煽情致極,我都要潸然淚下啦。」

「少來,我讀過那篇副版,才沒你說的那麼誇張,肯特那傢伙寫的東西是感性了些,但他還是把持得住中立立場的。」

「中立立場個鬼,我看他就是那些人權份子,愛哨兵愛得不得了得腦殘粉,還活在有他媽救世主的浪漫年代——你說說這兩個月他寫了多少篇和那相關的報導?更不用說上個月登的那篇社論......我真不敢相信老佩里會登那種文章,那根本就是篇垃圾,我說他怎麼還不辭職然後去街上發那些『我愛哨兵』徽章啊?」

「嘿,雖然我也不怎麼喜歡那些新人種——要我說放他們在大街上到處跑根本就是危害普通市民安全,他們就該全部被關起來——但你這根本就是在嫉妒肯特好吧,他和你同期,卻已經可以寫副版專欄了,而你這個月才過一篇稿子,還是寫鸚鵡跳水預測天氣的,哈。」

「什麼?!我才沒嫉妒那傢伙。說真的,我認為他根本就是在譁眾取寵,專挑些有爭議性的專題寫——如果他真這麼關心新人種人權問題,幹麼不去寫些真正有內涵深度的東西來,老佩里在這上頭動用了不少關係搞到些專訪權,他一個也沒去爭取——」

「說到專訪權,我到聽說他是因為暗戀蓮恩,想引她注意才老是寫哨兵題材的報導,你也知道,咱們那位王牌小姐對新人種議題的關注幾乎可以說入了魔,每一個專訪權她都積極爭取,當然每個都榜上有名......」

克拉克喝了口咖啡,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這些議論都可以說是老生常談了,在克拉克開始試著寫些什麼的時候,他總是能聽到不少風涼話,一開始他還會為此沮喪,但後來他學會無視這些八卦臆測。

事實上,如果他們真想和克拉克討論這些問題,他倒是樂於和他們分享自己的看法。

不過至今還沒人因此來找過他什麼。

新人種議題擺上臺面至今只有兩個多月,即便實際上發現哨兵人種的年代可以追遠溯到四十年前,而哨兵人種開始為人所知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但直到它被作為公開的國家議題攤開在陽光下,讓人討論、檢視,卻是在半年之內發生的,它更得到關注則是在兩個月前,國土安全局宣佈成立新人種對應辦公室開始,一連串的政策隨之推行,開始有你我身邊隱藏自己能力的新人種開始被逮捕、自此消失,才引起社會真正重視。

這些有著超人體能、敏銳五感,聽起來就像是那些漫畫書角色似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

不過這些新人種究竟從哪裡來,他們又能做到什麼,是什麼原因導致他們出現。而讓這些有超級能力的人產生「癲狂」症狀的真正原因,以及如何遏止?他們真的會成為危害社會的罪犯嗎?

這些問題至今沒有一個完整的解答,政府透露出的訊息太少,而各大電視台報導、雜誌刊登的消息大多荒誕不經。人民對此一無所知,而人類向來對未知懷有強烈的恐懼。

這議題就像個明擺在那裡的恐怖箱,人人都想知道裡頭有什麼,卻沒有人敢光明正大上前去,把手探進去裡頭摸一摸,他們只敢在外頭圍成一個個小團體,交頭接耳與他們放心的對象討論箱子裡頭可能有什麼,各式各樣的猜測層出不窮,卻沒有一個是標準答案——或許從來也沒有標準答案呢?

當有人想要接近的時候,旁邊的人就會這麼講。或許,他們一開始就不想知道標準答案。

克拉克在沉默裡思考著這可能性,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總有一小塊黑暗的地方有這些念頭盤旋不去,那讓他感到沮喪。而在經歷昨晚的一切之後,這沮喪在如今似乎有被放大的趨勢。

被他屏除在屏障外的環境雜音在他腦中嗡嗡作響,像隻煩躁的小蟲子。

克拉克再喝口咖啡,他的舌尖覺得這有些太燙了,痛覺暫時痲痹了他的味覺神經,無味的液體一路燒灼著他的食道往下。克拉克覺得這大概只是自己的錯覺,一口咖啡不會讓他的喉嚨被燒穿——

也許他真的太過煩躁,以致於沒辦法好好遏制自己的五感。這對他來說可不是好事。

克拉克摘下他的眼鏡——他當然不需要任何視力輔助物,那只是偽裝,透過這不完美的小配備,就不會有人將他和哨兵人種聯想在一起,而對克拉克來說,有副眼鏡在臉上讓他有股莫名的安全感——揉揉發痠的眼頭,心想也許他下一篇報導應該寫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在他剛把眼鏡戴上去的時候,總編辦公室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叫喊。

「肯特!」

克拉克慌慌張張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老遠就看見佩里.懷特那龐大的身軀從他辦公室門後擠出一半,而那一半正朝克拉克威勢十足地招著手。「給我進來,肯特!」

於是他就在全辦公室沉默的注視下踏進總編大魔王那傳說——除了某位王牌記者之外——無人能生還的辦公室裡。

而克拉克意外地發現,坐在總編辦公室里的另一人正是那唯一一個保持分之百生還記錄的星球日報王牌女記者,露薏絲.蓮恩。

「呃,哈囉,露薏絲。」他侷促地打招呼。

但坐在那兒輕晃她交疊的長腿的黑髮女性只是不耐煩地瞥了這個剛進門的大塊頭菜鳥一眼,隨即就將目光移回坐回辦公桌後頭的總編老大。「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差別,佩里。」

「差別可大了。」佩里說,對仍杵在那兒像塊木頭的克拉克揮了揮手。「找個位置坐下,肯特。」

克拉克這才輕手輕腳地坐到露薏絲身邊的椅子上,在她又看向他時忍住不讓自己再露出那種傻兮兮的笑容,而是保持專注看著佩里。

「我告訴你那個採訪一點用也沒有,政府代表只會拿那些我們早就已經知道的事實唬弄人,再不然就搬出見鬼的機密條款,從他們嘴裡根本撈不出什麼新料,佩里。」露薏絲大聲抱怨,她的雙眼因憤怒和渴望而發著光。「你已經阻止我去調查高譚和蝙蝠俠一次,可你不能不讓我——」

「高譚那個地方根本就是個魔窟,那裡的罪犯都不是普通人,全都是些發了狂的新人種,我不會讓妳去那種地方然後丟掉小命。而蝙蝠怪——」

「蝙蝠俠,佩里,高譚的人是這麼稱呼他的。」

「隨便他叫什麼蝙蝠男孩是蝙蝠鬼——」

「好,你可以不讓我去高譚,那麼就讓我去追蹤那個線索,那個『S-MAN』——」

克拉克猛地嗆了一口氣,露薏絲瞪了他一眼,好像責怪他打斷了她的演講。

「佩里,那個人會是新的突破口,你還不了解嗎——」

「不,露薏絲。」但老總編只用一個字就將她接下來的長篇大論堵回去。

「佩里——」

「我說了不,女孩,而我說得這個『不』字就代表不允許,它不代表其他任何意思。」

女記者忿忿不平,雙手再胸前環抱,猛地靠上椅背。

「這個專題,妳要做就得按照我的方法來,否則我就會另外找人。」在她張嘴反駁之前,佩里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露薏絲,如果我縱容妳太久了,那麼這就會給妳一個教訓。」

「妳敢衝敢說,這是我向來喜歡妳的一個特質,不過在須要謹慎的議題上妳還太嫩了,小姐。」他說完向她嚴厲地一頷首,「現在妳可以出去了,蓮恩小姐。」

露薏絲似乎被這稱呼冒犯了,她氣鼓鼓地站起來,踩著響亮的高跟鞋聲離開總編辦公室。

在王牌小姐甩上門後,克拉克看見佩里像個洩了氣的皮球那樣癱在辦公椅上,他整個人看起來疲倦萬分,不過這僅是一瞬間的事情,當他再看向克拉克的時候,那張臉又掛上了全星球日報都見慣了的那張嚴厲鐵面。

「好吧,肯特。」佩里說:「我需要你和蓮恩一起為下一期的特別附錄做個專題,我需要全方位關於新人種的報導,為此我已經和一個老朋友連絡上,他幫我安排了幾場和政府官員負責人,尤其是阿曼達.華勒的會面機會。」

聽到這名字的時候,克拉克忍不住蹙起眉頭。「阿曼達.華勒?」他知道這名字,簡直如雷貫耳了。

「沒錯,阿曼達.華勒,新人種計畫的負責人,雖然她不過掛名連絡人,但誰都知道最終執行權全在她手裡。」佩里揮揮手。「那不是重點,重點是——肯特,我讀過你那些文章,你對這議題顯然相當關心,而且有你自己的見地。」

克拉克覺得自己有點臉紅,「多謝稱讚,總編,我——」

佩里再一次打斷他。「但這次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你得替我盯住露薏絲。」

克拉克不明白,「......呃,盯住蓮恩小姐?」

「沒錯,盯住她,看緊她別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惹禍上身。」佩里說:「那女孩非常好強,而且她有股緊咬新聞不放的魄力,這在這年代可以說是難能可貴的特質,但這有時也是她的弱點,她太過強硬,沒有想到她的一時衝動會帶來什麼後果,在這方面,肯特,你就好多了。」

老總編說著讓自己龐大得身體沉進辦公椅內,椅子被他壓得咯吱作響,但他不在意,佩里臉上有沉思的煩悶。「這個新人種議題將會是未來一年,甚至十年內對人類影響最重要的議題,但人民真正對它知道的內情卻不及政府隱瞞的冰山一角,我可以從裡面嗅出端倪來,人民需要真相,這世界需要真相,但它太敏感,所以須要謹慎行事,不管是報導它還是調查它,這是把雙面刃,孩子。」

「我不希望在這上面出任何差錯。」佩里看著他,他的眼神銳利地直直穿透克拉克,將他的煩憂釘進男人眼底。「我需要可以信任的人去處理這件事,你們必須小心再小心。」







克拉克離開總編辦公室的時候,不得不注意到有人在斜對角的會議室門口朝他招手。鑑於那人將是他未來負責同一個專題的新夥伴,克拉克還是順從地走過去,並在露薏絲把他拉進房間裡鎖上門的時候不做任何反抗。

「呃,蓮恩小姐?」他試圖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困惑,當然,其中一部份原因是因為他真的挺困惑的。

「少來了,肯特,你知道接下來我們得一起為特別刊做專題採訪吧,省掉那些有的沒的先生小姐,叫我露薏絲。」她用力瞪了克拉克一眼,然後拉開椅子,毫不優雅地坐下,並示意克拉克也照做。

「那麼我想妳也應該直稱我的名字,露薏絲。」

那女孩聽到這話時露出了一抹友善的微笑,克拉克開始覺得她被人盛傳的高傲脾性或許並不是那麼正確。

「很好,這是個好的開始。」露薏絲說著,身體往克拉克的方向傾斜了一些。「現在告訴我佩里在裡面跟你說了些什麼?」

「呃,什麼?」

她招牌的不耐煩表情又露出來了,這讓克拉克忍不住縮縮脖子。這女孩拿那雙犀利的灰色眼睛瞪人時總有股莫名的氣勢。「佩里——他肯定跟你說了些什麼,而且他不想讓我知道,但我需要知道,我可不能忍受在這個專題小組裡有任何祕密瞞著我。」

「好吧。」克拉克妥協,不過他並不認為這裡頭有什麼是露薏絲所想像的祕密。「但這實在沒什麼,佩里只是透露他擔心妳,這專題無論在政治還是社會上都相當敏感,他怕妳會不小心讓自己找上麻煩。」

她上下掃了他一眼,聲音突然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所以他給我找了個保姆,哈?」

「呃——這不是.......」

「好啦,我知道,肯特——呃,克拉克。」她歉意地笑笑,改了口。「無意冒犯,只是這實在讓人沮喪,你知道嗎?」她突然站起來,煩躁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就像她那充沛的精力非得透過這種方式才能發洩。

「我調查相關的新聞已經有兩個月了,我一開始就盯上這專題,可是我能挖到的消息還是少之又少。」

克拉克搖搖頭。「我不懂,如果妳真的希望再深入挖掘些什麼,這個採訪不是個難得的機會嗎?」

「你之前都跑社會版的新聞,肯特,你不知道政治圈裡,還有政府那些人是怎麼一回事。」她給了克拉克一個無奈的凝視,雙手環胸,腰臀靠在會議桌邊,自顧自地開始說起來。「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堵牆不透風,偏偏就是這一堵固若金湯,代表裡頭牽涉層面廣得難以估計,你不可能就這麼大搖大擺走進去,問東問西就能戳出一堆消息來,是啊——他們當然會回答你問題,但問題就在你只能問他們會回答的那些問題,這個專題——DHS會同意這次深入採訪,只是他們意圖藉此操控輿論,讓人民從他們提供的方向去思考——新人種控管計畫剛開始的時候,高譚那個瘋子城的狀況為這一切提供了有力的背書——但現在狀況不同了,他們知道現在的輿論因為那個『S-MAN』的出現開始有了傾斜的聲音,人們開始質疑,控管計畫開始被挑戰,如果他們真想要這屆會期通過新人種法案,他們就得採取行動,做出回應來鞏固他們目前的成果,還有什麼手段比一次媒體專訪更有效的?而且還是星球日報的特刊專訪?我向你保證這次專訪我們什麼都問不出來。」

「那麼那個『S-MAN』?」克拉克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問出口。「妳想調查他什麼?」

「什麼都好,不過如果可以找到他,和他來場專訪就在好不過。」露薏絲抿著嘴,眼裡充滿躍躍欲試。「那樣才公平,你不覺得嗎?我們已經聽政府的一言堂太久了,新人種是什麼,哨兵人種是什麼,為什麼他們會有『癲狂』,所有問題都是政府說了算,因為我們只有這一個管道可以獲得些許資訊,學生都知道這可不市場健康的辯論,我們應該聽聽證反兩方的意見——但只要有人疑似是新人種,不出幾個小時他們就會被帶走管束,但那個『S-MAN』的出現,他破壞了這一切,這裡有個自由的哨兵人種,而且他沒有管束,卻還是在幫助人們,他似乎沒有出現任何『癲狂』狀態,和把高譚市攪得一團混亂的那些哨兵人種簡直像是兩種極端似的,你不覺得這光聽起來就夠讓人興奮了嗎?」

她熱切地徵求克拉克的同意。克拉客雖然很想告訴她,她錯了,他並非沒有「癲狂」,他只是在壓抑,而且壓抑得很辛苦——但他不行,所以他只是看著她,在她的省視下呆呆地點了頭。

露薏絲顯然把這反應當作他並不理解她所說得話,也不明白她的熱切從何而來。她垮下肩膀,嘆了口深深長長的氣,拿一種興致缺缺的友善眼神看他。「總之,既然佩里都派了人盯著我,我想我最好還是安分一點。」

她口氣里的沮喪讓克拉克忍不住想要給她一些安慰。「我想妳還是能從這些專訪裡頭找到一些妳要的。」

女記者停下她即將離去的腳步,旋身來看著克拉克。

「我是說——」他被她注視得結巴起來。「如果妳想知道謊言裡的真相,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自曝其短,不是嗎?」

露薏絲瞪著他的樣子,像是她沒想過他也會說出這種話來。「你真讓我意外,克拉克。」她微笑著說。

克拉克聳肩。

她轉過身體來,正面對著克拉克,他覺得她似乎有些侷促,她的呼吸有些亂,心跳也加速了,克拉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沒應對過這種狀況,而他發現他的手心正在出汗。

「聽著,克拉克,既然我們接下來得在一起密切工作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我聽過那些——呃,流言?」露薏絲用力抿著嘴,「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現在全心都在工作上,我——」

克拉克胃部緊縮一下,像是有人把空氣從他肺裡瞬間擠出去似地嗆了聲。他連忙揮手掩飾失態,「噢!不!妳不需要為這種事情困擾——我是說,那不過就是些流言,妳知道,辦公室裡那些八卦總是......」

露薏絲看起來鬆了口氣,她的笑聲依然乾澀,不過明顯不再有那麼多尷尬。「那好,很好——我是說,不是說我不喜歡你,只是.......」

「我懂。」

「嗯哼,你懂。」

他們都沉默下來,有那麼幾秒只是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然後不知道是誰先笑了起來,接著他們就再也無法克制湧上唇邊的笑意。

露薏絲走上前,給了克拉克的肩膀幾個友善的輕拍。「合作愉快。」她說。「順道說,我還挺喜歡你寫的那篇新的副版文章。」

這回克拉克的笑容可是真心的了。「謝啦。」













布魯斯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嫌惡地發現它涼了。他把杯子推到一邊,抓起另一份驗屍報告審視。但看沒幾行他就把它丟到一邊。

這些給不了他多大幫助。這很明顯又是一起「癲狂」哨兵的失控殺人行為,從現場遺留下的強烈費落蒙氣味還有屍體的死狀來看,幾乎沒有其他可能。在和高登的交換情報裡他也這麼指出了,於是接下來警方就沒有半點動作。

這是代表著新人種的事務得由新人種來解決的意思。布魯斯知道高登依然試著重啟調查,不過警局高層有很多聲音已經說得在清楚不過,瘋子的家務事正常人少管,尤其是在高譚這個瘋子出沒的城市裡。

「發現什麼有趣的嗎,布魯斯老爺。」老管家突然出現在身側的聲音著實嚇了布魯斯一跳,但他表現出來的還是過於誇張了。

不過阿爾佛列德從來也沒被他這些小把戲影響,他端著托盤的左手流暢地往外移了移,堪堪避過布魯斯刻意撞過來的肩膀。接著好整以暇地為他換上新的熱咖啡。

「你嚇到我了,阿爾佛列德。」在啜飲他的新咖啡時,布魯斯隨口抱怨。

「我為此道歉,布魯斯老爺,為了您脆弱的神經健康,我下次會在我的脖子上掛上鈴鐺好提醒您我的位置。」老管家帶著寵溺的促狹說道。在布魯斯給了他一個「少煩人了」的白眼後,他如善從流地轉變了話題。

「所以,有什麼新線索嗎?」

布魯斯回過身來,注視著他的老管家。老人已經放下手中的飲料托盤,轉拿起布魯斯放在桌上的IPad,螢幕上秀出那位死去嚮導生前的照片,她只有十七歲,看起來甜美可愛,有著如雲的棕髮和明亮的微笑。阿爾佛列德臉上流露出一股謹慎柔軟的哀傷。

「沒有。」布魯斯的聲音又恢復陰鬱。「至少沒什麼我們不知道的。」

「這女孩在GCPD的失蹤人口清單上,而在她被登記的前一個月,一份新人種拘留命令的清單副本在黑市流通,裡頭有她的名字。」他說,把另一個IPad交給老人。

「在黑市裡,嚮導可以賣到很高的價錢。」阿爾佛列德盯著螢幕上的資料一陣子後說:「而敢經手這項生意的人也不多。」

「今晚我會去找個老朋友好好聊聊。」

「我假定您不需要交通工具?」

布魯斯撇了撇嘴,卻停下欲離去的腳步一會,待這不自然的沉默讓老管家挑起一邊眉毛時,他才略顯遲疑地問起,「......迪克怎麼樣了?」

阿爾佛列德聳聳肩,鬍子下的唇角悄悄勾起一個俏皮的角度。「我想您應該親自向他本人問這個問題,老爺。」

這回布魯斯終於注意到上方車庫平台通道那個一閃而逝的身影,顯然,那小小竊聽者已經在那兒呆上好一陣了。

布魯斯忿忿地噘起唇以表達他的不滿。「我真該給你們倆都繫上鈴鐺,阿爾佛列德。」










高譚市的夜晚總是寂靜無聲。但如果有任何人認為這就是她黑夜的全貌,那麼他們將會以永生難忘的代價來記住這教訓。

在看似一如往常的夜色裡總有些黏膩的暗潮在湧動,那些陰謀猶如泥流裡一個個醞滿狡詐的泡泡,只有在它漲的夠大時才會浮出表面,而那就是它嘻笑著以一個驚天動地的爆炸展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當然,還帶著混亂、毀滅與瘋狂。

這就是高譚,一個總有泥漿泡泡爆炸,而任何逃不開這泥沼的人都只能自求多福的城市。在新人種出現之前,她就是一座充滿罪惡的毒瘤,像老巫婆臉上的疣,光明正大像世人展示她的畸形,而在新人種出現之後,她又毫不遲疑地伸手擁抱了他們的癲狂,以致於在這裡,罪犯與失序的哨兵能夠共存、而該成為解脫的嚮導如同貨物一樣被買賣、破壞。

從它以愚人之稱命名開始,似乎就註定了這城市命運,它像個總處於崩潰邊緣的哨兵,高聲叫囂著破壞一切,卻那麼不合理地緊攥著唯一能夠給予她解脫的嚮導不放——也許直到他們一起沉淪,這枯瘦乾老的老女人才會放開她執拗的手爪。

布魯斯偶爾會不合時宜地開始思考這些事情到什麼時候才會終止,而理智知道這不會有終止的一天。至少,不會終止在他身上,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有——這天殺的很可能是他全身上下最堅定的一塊信念了。

他告誡過自已千萬不要去想結局。

——除非你想看到自己是如何崩潰致死,或成為他們的一員。

「蝙蝠俠,我已經就定位了。」微型耳機裡傳來的聲音將布魯斯從他渙散的集中力裡拽回來。他花了一秒時間意識到自己正走在通往下游碼頭區的暗巷裡,而除了二十分鐘前剛與他擦身而過的醉漢之外,四周空無一人。

但他還是把回答的聲音盡可能壓到最低,他知道迪克能聽見。

「小心一點,羅賓,今晚的任務只是偵查,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我不希望打草驚蛇。」

「我瞭。」迪克說,但他聽起來還是有些緊張。年輕的哨兵為他得放他的養父——同時也是一個嚮導——獨自一個人潛入敵方據點這個念頭感到一股本能的抗拒。

布魯斯能從迪克的聲音裡感覺到年輕人的不安,他的情緒透過聲線傳遞到布魯斯的思緒裡,引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波瀾。

他曾經——和迪克「連結」過一陣子,在他剛把這孩子從小巷的泥濘裡撿回來的時候,他破碎,而且被即將崩潰的精神弄得一團混亂。只有這個法子可以讓布魯斯把男孩留在這裡,留在人世這一邊,在那時這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但他從沒有這麼後悔做過這件事——不是指救了迪克的命,他從不後悔這個——而是他對迪克所做的,看著男孩的依賴、他幾乎卑微的保護欲和......這錯誤到現在都還折磨著他。

「布魯斯,你確定這沒問題嗎?」迪克的聲音緊張兮兮地再次響起時,布魯斯令自己掐斷那些讓他分心的思考,告訴自己專注在面前的任務上,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容後再說。

「我覺得這看起來有點不妥當,今晚酒吧裡的人數多得有點不像話,我還看見了炸薯條先生——那個冷凍瘋子?雖然他馬上就離開了,但是這排場可不太對勁。」

在他們談話間,布魯斯也已經來到他們今晚目標的酒吧門前,這是偽面幫的幾個據點之一。這個幫派是整個高譚市唯一有實力和膽量介入新人種黑市交易生意的。雖說在幾年前,高譚裡大小幫會都和這新的人口買賣沾上一點邊,但自從政府開始介入,不夠競爭力的幫派逐漸收手,只剩下幾個大的勢力敢玩這遊戲。偽面幫的手一開始就在籃子裡,而當政府開始行動時,它一個個出賣、暗算他的競爭對手,直到最後將整個高譚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場全部網羅入囊中。

有人傳言偽面幫的老大黑面人自己本身也是一個哨兵。但這僅僅只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他——不過布魯斯有理由相信並非如此——而在道上傳開的消息。

四周徘徊的保鏢和店裡聚集的人數的確如迪克所說不太尋常,但店門依舊大開、向外做生意。他判斷沒有取消行動的必要,如果酒吧並未停止營業,就表示今晚將發生的事與幫會祕密無關,或許這兒不正常的人數聚集只是因為今晚有什麼重要人物會出現在這。

「照原定計畫進行。」他說,在迪克來得及抗議之前補充,「但提高警覺,任何時候,只要一發現有突發情況就撤。」

「知道了,蝙蝠俠。」

布魯斯深吸口氣,伸手把自己已經夠亂的頭髮弄得更亂,踏著裝得惟妙惟肖的蹣跚腳步走出藏身處。他現在的臉龐被鬆弛的皮膚覆蓋,拉出無精打采的皺紋,骯髒的班點像油漆似地潑灑在蠟黃色的皮膚上,雙眼混濁,眼角佈滿精神不濟的血絲,整個人包裹在一件陳舊過大的破爛風衣裡,身上散發出的味道像是剛從酒桶裡撈出來似的。

酒吧門口的保鏢看著他搖搖晃晃靠近,皺起眉頭就要趕人離開。

「嘿,我有錢,看。」布魯斯嚼著他那爛爛糊糊的口音——這用來偽裝成醉漢向來無往不利——從風衣口袋裡掏出破了一個口的錢包,再抖著手不小心將它落到地上,露出裡頭花花綠綠的鈔票。

看門的男人朝這連蹲下身撿錢都有些不穩的醉鬼,聳聳肩,擺頭放他進去。布魯斯跨過門檻,穿過堵在門口的人群,向店裡角落的位置走去。店裡今晚布算擁擠,大多數人都擠在靠近門邊和窗戶邊的位置,向在等待什麼人到來,但實則店裡氣氛冷清,只有零散客人三三兩兩坐在吧台邊。

「威士忌。」他坐下時叫了酒保。

那灰髮的大肚腩男人上下打量了布魯斯兩眼,說:「只有啤酒,愛喝不喝。」

「生意這麼好?」布魯斯裝出調笑的口氣,但酒保只是瞪著他,周身流洩出的情緒滿是戒備。「那就啤酒吧。」布魯斯搖頭說著,遞過去一張鈔票。

酒保收了錢,很快給他送上一杯冒著泡沫的啤酒,接著就縮到吧台角落去幹他擦杯子的活。但他一個杯子就可以擦上十分鐘,布魯斯敢保證就算用顯微鏡也找不出一絲灰塵。

明顯地,這兒的酒保顯的有些不安,也許他已被告知今晚在這兒將會發生的事情——但這不合理,如果今晚真是偽面幫的重要集會,他們老早就該清場,而不是還放任不相關的客人隨便進來喝酒。

這時,坐在桌邊角落的那桌客人站起來付清酒錢,匆匆忙忙地離開了,現在店裡就只剩下吧台的四個客人。布魯斯接著環顧整間酒吧,他有些遲疑,但還是稍微降下一點自己的精神防壁,接收來自這空間裡的各種思緒。

他感覺到各種程度的困惑,緊張、不耐煩等情緒壓迫而來,而其中有幾個人的燥動特別強烈,他迅速收回領域、重新關起防壁。

這裡有幾個人是哨兵。

「布魯斯?我聽到你的心跳加速了,一切都還好嗎?你進去了嗎?」迪克的聲音急切傳來,他甚至忘了不叫真名的規矩。

布魯斯暗罵一聲,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安撫因此而起反應的心臟恢復到它的正常速度。

——沒有狀況,羅賓。他用藏在衣袖內的小發信器敲打摩斯密碼回覆迪克。

但年輕哨兵仍不放心。「你發現什麼了嗎?」

——沒有什麼,待命。布魯斯回答。

他繼續喝酒,並以此掩飾觀察的行動。他接收到的情緒表明了不管這裡原定要發生什麼,它都沒有如預期那樣進展,這導致在現場的幫會成員們的焦躁,明顯他們對這變化的一無所知就跟布魯斯一樣,被蒙在鼓裡。

也許他該終止今晚的行動。布魯斯想,他們今晚的原定計畫是偵查與打探情報,但現在這狀況,他們什麼也打聽不出來。

......他應該立刻終止行動,這樣最保險。

但他的耳機卻先一步響起聲音。

「有車子到了。」

布魯斯按下整打算起身的衝動,佯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又再喝了一口酒。

——是誰?他問。

「現在看不清楚,車窗玻璃有特殊處理。」迪克說。但隨即他就倒抽口氣。「我的天,是黑面人,布魯斯。」

真是好兆頭。布魯斯在心中暗罵。他迅速敲擊了撤退信號,並希望迪克能夠不引起任何注意悄悄撤退。

不過要是他放棄這麼個大好機會,那他就是個傻子。布魯斯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竭盡全力在摧毀黑面人的犯罪帝國,但他的根深紮在高譚的每一個角落,幾乎不可能連根拔起,如果有機會能夠獲得第一手資訊......那將會是一次重大突破。

布魯斯從衣內暗袋裡掏出迷你竊聽器,但手邊卻沒有可以固定的工具。他迅速掃視左右,在面前的煙灰缸裡發現一塊口香糖。

正當他伸手打算把那塊口香糖收入掌中時,一隻褐色粗壯的手伸過來扣住他的手腕。

「你在幹什麼?」那男人說,一雙冷酷的眼睛上下打量布魯斯。

他應該掩飾過去——只要假裝沒事,他做過很多次了......但這次不同。

這個男人,是個哨兵。

而布魯斯體內的嚮導血液因他們直接的皮膚接觸猛地沸騰起來。

他知道這傢伙也發現了。哨兵猛然加速的心跳和放大的瞳孔證明了這一點,而對方本能增強釋放的哨兵費洛蒙正侵襲布魯斯的感官,令他頭暈目眩。

不!他得快離開這裡!

「這裡有個嚮導!」那男人已經大喊起來。

而透過他的耳機,布魯斯百分之百肯定迪克聽見了這頭發生的事。迪克巨大的恐慌衝撞著他,這沒有任何幫助,只令布魯斯的腦袋像被人用一根燒紅的鐵棒插進去攪動一樣。

這絕對不只是迪克一個人的精神衝擊造成的,因為四周至少有五個男人——都是哨兵——正向他圍攏而來,而他們一個個眼裡都充斥著赤裸強大的渴求和慾望。

「布魯斯!」他耳機裡傳來驚懼的叫聲,震痛著布魯斯的耳膜。

不,布魯斯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迪克前來添亂。

「不准過來!」他吼,對聽得到他的迪克,也對正將他包圍的哨兵們。布魯斯用力關上自己的精神領域,構築起層層護壁保護它。

嚮導素是種存在於嚮導身上的特殊費洛蒙,它不只是哨兵們用來區分嚮導身分的重要依據,它同時也會激起哨兵的渴求,因它為數不多的作用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在一定程度內安撫受感官所苦的哨兵。被這氣味刺激的哨兵將會極度渴求擁有它,使他們變得極具攻擊性,如同只剩下本能的野獸。

嚮導素究竟是什麼,又是怎麼作用的現在仍是個謎,但布魯斯清楚它與嚮導的精神領域息息相關,通常來說,只要布魯斯封閉自己的領域,在一定距離以外他甚至不會被哨兵嗅出他的身分——但這距離並不包括肢體碰觸。

嚮導素會本能地被接觸它的哨兵喚起。布魯斯無比憎惡這個。

他躲開一個男人的撲擊,但另一個人趁機抓住了他的手臂,沒有直接的肌膚碰觸,但也夠近了。上湧的嚮導素讓布魯斯腿軟,他聽見那個逮住他的哨兵口裡發出興奮的吼叫。

——不!

他釋放他的精神領域,精神臂從開口中竄出來,找到了那個哨兵的意識。一股強烈的怒意擊向對方敞開的心智,那個哨兵鬆開了布魯斯,抱著頭淒慘尖叫。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不習慣——從不知道有嚮導能夠反抗,他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夥伴倒地抽搐,活像剛被電擊的樣子震懾住他們。

「布魯斯?!你還好嗎?!我馬上就過去——等等!妳是誰——」

布魯斯剛想喝斥迪克要他別費力過來救自己,他有能力脫險,就聽到在迪克驚訝的叫嚷裡混著肉體重擊的聲音與混亂的打鬥聲傳來。

伏兵。

這個念頭用力撞進布魯斯腦中。他得盡速脫身,迪克需要幫助。

布魯斯放任黑暗進入他腦中,冷酷的,充滿尖叫與恨意的情緒在他的精神領域裡形成一道憤怒的旋風,他怒吼以釋放這些充斥的狂燥情感,讓它們猶如軍隊衝撞向在場所有精神個體。

那些弱小的、毫無防備的意識在他的憤怒踐踏下毫無反抗之力,變成一地支離破碎,距離布魯斯最近的那幾個哨兵首當其衝,布魯斯感覺得到他們的意識在哀號、痛苦翻滾掙扎,他扭曲地感覺到一股快意。

他的精神臂纏捲上那些人的精神,試圖將它們往它更深處拖去——去填滿、去補足、要求臣服——

不!

布魯斯驚喘地停下,壓下所有在他腦中盤旋的混亂情緒,轟然關上精神領域的大門,仍有無數負面情緒在裡頭像瘋狂的野獸撓著牆想出來,布魯斯感到一陣陣尖銳的疼痛刮著他的大腦,但當他看見周圍滿地倒地呻吟的人,其中還有不少嘴裡含著錯亂的呢喃與啜泣,潮水般的愧疚與自我厭棄淹沒了他。

「......不......」

他並不願這麼做......他......

意識裡猛然劃過的無助先於耳機裡傳來的慘叫攫住了布魯斯的注意力。

迪克!

他衝出酒吧,在路上剝除偽裝,露出底下穿戴的簡便制服,布魯斯試圖透過通訊器連絡對方,但迪克沒有任何回應,從三分鐘前耳機裡傳來的除了雜訊就再沒有其他。

布魯斯的胃因害怕而緊縮,他摘下失去作用的耳機,加快腳步趕往迪克的埋伏地點,它距離酒吧不遠,就在後頭廠房區的制高點。布魯斯射出鉤爪攀上廠房屋頂時,正看見兩道糾纏的人影因一方猛然倒地而分開。

布魯斯目睹那人影像斷線的木偶一樣突然失去行動力,輕飄飄倒下,同時在他腦海裡被他緊攥著的男孩的意識如同散沙一樣在他腦中散失。

「羅賓!」他怒吼。洶湧的黑暗意識在他腦中應和著想要席捲而出,狂亂地撞擊他的屏障要求釋放。

怒意就要點燃布魯斯,但他自己在意識風爆中心毫不留情地碾碎那些沒有抵抗能力的意識就像碾碎螞蟻那樣無情的模樣頓住他的腳步,布魯斯踉蹌一步,而就這一瞬間的遲疑,另外那個人——不管他是誰,都肯定是哨兵——已經迅速逃離。

布魯斯跑到倒下的男孩身邊,血腥味讓他作嘔,他在迪克身邊跪下,驚愕且絕望地看到他的傷勢比想像中還要重,他的腿骨被折斷,大腿以銳利的角度彎折,胸腹處和手臂上都有銳利的撕裂傷,有些傷口深可見骨,哨兵體質讓男孩即使受了在一般人來說致命的創傷依然還活著,但真正造成危險的不只肉體的傷勢。

布魯斯小心翼翼地將迪克抱在懷裡,抓住他的一隻手,讓他們十指相扣,掌心毫不保留地緊貼在一起。

他的意識探入男孩腦中,那片意識之地布魯斯已經多年未曾造訪,但它依然讓他感到熟悉與懷念。布魯斯潛進深處,在那裡找到迪克的意識核心,它閃著男孩獨有、清澈熾熱的藍色光芒,但它周圍沒有任何屏障,被暴露在外的核心光芒大量散失,失去它主人的控制,它將無法凝聚成形,散失的光芒在消失在無邊的意識黑暗中時發出細小無助的哀鳴,布魯斯能直接接觸到它們的疼痛,那讓他腦中被一陣尖銳的嘔吐感席捲而過。

布魯斯強按下所有不適,按捺住他黑暗的內裡對迪克閃閃動人的光明核心的渴求,在他的意識之地繞著打圈圈,收攏所有他能夠收攏的意識能量,在它們和周圍的黑暗之間設下屏障,一層層加固、將迪克的意識納入掌心牢牢護住。

「迪克,孩子。」而現實中,布魯斯攬著他的男孩柔聲低語。「和我在一起,別到其他地方去。」

他輕柔地搖晃懷裡的男孩,將每一句呢喃都用意識臂直接流入他的藍色核心裡。「別跑太遠,回來,孩子,聽我的聲音,和我待在一起。」

直到他終於感覺道核心在他的保護下發出一陣輕微的顫動,喜悅的意識蕩過布魯斯的靈魂,他發現光芒開始收縮,漸漸凝聚成一個瘦小的形體。

他鬆了口氣,一圈圈撤除自己建築在迪克意識之地周圍的防護,只留下最後一圈保護圈以防萬一。

現在最危險的難關已經渡過,接下來他需要尋求其他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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