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探局2】CH5交集的線索(下)

2012/07/23 § 0


這世界上除了巫塔之外,還有許多登記在案的巫士團,多半是一些獨立研究的團體,或是在巫塔裡一直不曾受重用的巫士出來另立門戶,雖說如此,但這些巫士團仍受巫塔制衡,一方面是巫塔保存了這個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巫術知識,而且不輕易對外開放,以保證自己在這個領域執牛耳的地位。

而魔法規範法更明確規定,所有研究巫術的團體,都需在巫塔登記造冊,並定時提供研究成果,其地位與資源同樣也受巫塔管束。另外還有一條糟糕的規定——這也是自由巫士公會一直想廢除的規定——任何巫士死亡後,其遺體無條件成為屬於巫塔的財產,任何人都不得碰觸、毀壞、帶走屍體或屍體上的任何東西。

一具屍體可以提供的知識以及資訊,在懂得如何利用的人手上可以發揮極大價值,這項規定不只剝奪了巫士的家人以及研究夥伴保有其遺體的權利,更令自由巫士所屬的巫士團失去貴重資產。而壟斷一切的巫塔只會越加強盛。

所以,巫塔和自由巫士之間的嫌隙持續了好幾百年,從未真正緩解。不少小的巫士團對巫塔保持恭敬態度,以免惹禍上身,但仍有不少大型巫士團仍試圖改變現狀,偏激或尋求和平解決之路的都有。

布蘭琪的行動可以算是遊走在危險邊緣,她無法預料所求助的巫士團對待此事的態度如何,但這卻是現在能最快得到線索的方法。

和艾瑞克通過電話之後,布蘭琪更加意識到她現在得分秒必爭。再也沒有比不知道真面目的敵人更具威脅性的東西了。

她穿過馬路,往劍之湖女巫團的辦事處走。她的手還沒碰到圍欄的門,它就自動打開了。

布蘭琪信步走進,踏上石板鋪成的小徑,腳邊有些捲曲的細小植物在她走過的時候試著觸碰她的靴子,被布蘭琪瞪一眼就縮回去,庭院裡的沙沙聲像在傳遞什麼訊息,但她不予理會。

她走向大門,門上的黃銅獅子門飾開口,「客人請報上大名,敵人請報上家庭。」

這是古老的諺語了。它的意思是請客人告知該如何稱呼,以免怠慢貴客,而敵人最好留下家族名號,以便通知家人前來收屍。這是個威脅,布蘭琪很快意識到這個女巫團顯然是屬於好戰的那一派。

「布蘭琪,魔探局探員。我有預約。」她說。

「請稍待。」獅子門飾說道。

布蘭琪等了兩分鐘左右,大門便朝左右兩側打開。

她冷著一張臉走進去,把全身每一條肌肉都調整到備戰狀態,被變型分子強化的耳朵裡聽見從牆壁中傳來的竊竊私語,但她馬上就意識到是這間房子在作祟。布蘭琪屏障掉它們,以免那些雜音干擾她的腦子。

「午安,探員。」等在玄關走廊上的是一位穿著見習巫士黑洋裝的女巫。現在只有巫塔還在維持古老的傳統,穿著長及腳踝的袍子,而為了與他們區別——這是一條自由巫士們難得樂於遵從的命令——巫塔明令其餘巫士團不得模仿,除了顏色等級之外,所以有不少巫士團的制服在款式上極盡華麗與神秘之能事,就好像可以藉由穿著來扳回點地位似的。

劍之湖女巫團的制服看起來樸素多了,是那種高領、長袖,款式傳統的洋裝,只在裙襬和袖口點綴著點蕾絲。

布蘭琪相信米卡巴已經替她約好了咨詢人,所以她只是粗暴地點一下頭,「我時間有限。」

「我們明白,樂於為魔探局服務。請這裡來。」見習女巫露出的笑容有些諷刺。她優雅地轉身,帶著布蘭琪穿過走來,來到一扇雕花精緻的大門前。

「教長女士正在等妳。」

那位見習女巫為她打開門,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布蘭琪走進房間裡,大門在她身後關上。這是間巨大的會客室,門開在長方形空間的右側,面對房門的那一邊是一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潔白的蕾絲窗簾在下午的陽光裡透著淺淺金光,右邊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風景畫,描繪著一座被森林圍繞的湖,湖水藍得如同寶石,而湖面上有一隻黑色烏鴉正待飛落。

她的目光掃向左側,在房間那端擺著幾張沙發和搖椅,其中一張藤編搖椅上坐着一個穿白色長洋裝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年紀頗大,鵝蛋形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皺紋,翠綠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她的視線一與布蘭琪對上,就立刻站了起來,動作裡有著一股緩慢的優雅。

「日安,我是女巫團的教長蕊妮。」她用一種和她外表完全不相稱的娃娃音口吻說話,聽得布蘭琪耳朵發癢。

「有什麼我能為妳服務的嗎?探員小姐。」

「妳就是教長?」布蘭琪問。

女教長咯咯笑了起來,好像布蘭琪是個什麼事都得確認兩遍的小女孩,「沒錯。」她理所當然地說。

「夠了,別浪費我的時間。」布蘭琪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她可沒這麼多時間跟她們耗。

「我不懂妳的意思?」女教長說。

所以這是打算裝傻到底了。布蘭琪瞇起眼睛,決定開門見山。「妳明明只是見習女巫卻穿著大師的服色,為什麼?別告訴我現在連見習女巫都可以當教長。」

女巫的臉色立刻僵住。

「這可真是侮辱人!」她歇斯底里地叫著,那口娃娃音顯得有些尖銳。「太沒禮貌了,我們不歡迎這樣的客人——妳得離開——現在!」

「噢,是嗎?」布蘭琪聳肩,大步往女巫的方向走,絲毫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妳最好退後——停下來!」女巫怒吼,「妳不能冒犯女巫的屋子!」

牆壁裡傳來的騷動聲似乎加劇不少,變成一股蜂鳴般的嗡嗡聲,布蘭琪開始感覺耳朵脹痛。她皺起鼻子,嗅到一股詭異的氣味,那不像魔法鹼的味道,而它簡直像是從屋子的每一處縫隙鑽出來那樣。

危險。本能立刻讓她進入戰鬥狀態,準備好的變型分子湧入四肢與眼睛,地板縫隙間冒出的藤蔓猛然朝她腳踝捲去,但它們跟不上強化後的獸人腳力,布蘭琪箭步竄上前,將接二連三襲擊而來的植物拋在身後,伸手掐住女巫的脖子,一把將人掄往牆上。

這時,原本白色的牆面突然長出成片青色小草,它們瘋長著將女巫蕊妮的身體纏住,往牆壁裡拉。

布蘭琪加量手部的變形分子,肘部以下的手臂變粗拉長、長出金褐黑三色交雜的細毛,指爪伸長彎曲,一抹銀色從尖端迅速攀上指骨,形成閃閃發亮的銀色利爪。

變化僅在短短量點一秒間,女豹人的身體飛撲上前,大手握住蕊妮的肩膀,另一手利爪揮下,斬斷糾纏女巫身體的草蔓。這次布蘭琪沒把女巫甩開,她的尖爪扣在蕊妮肩上,令她痛呼出聲,開始啜泣。

失去女巫的草藤威嚇地舞動,突然爆長、捲向布蘭琪,女豹人一把扯住那些朝她而來的草莖,手爪旋動後扯,將其撕扯成碎片。

「別激怒它!別激怒它!」蕊妮哭喊,聽起來不像只是單純因為疼痛,還有一些恐懼。

布蘭琪皺眉,拉著女巫後退,避開已經被綠草覆蓋整片的牆壁。那些草蔓開始沿著地板延伸,深綠色的藤蔓從它們之中冒出來,呈蛇狀舞動著逼近。

「叫那東西停下來。」她命令。

「我做不到!」蕊妮說:「它是自主的,我沒辦法控制,房子感覺到威脅就會自己發動。」

「總有停下來的方法吧?!」

「我真的不知道!」女巫哭喊。

Shit!」布蘭琪拖著蕊妮後退,揮爪砍斷朝她們射來的藤蔓。

那東西落在地上還在彈跳扭曲,但隨即就被長出的青草淹沒吞噬。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整個房間已經幾乎被翠綠植物包圍。

安靜!你們這些小雜草!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原本還在瘋狂擺動的青草藤蔓倏然靜止,就像時間凝結了一樣。

整個房間的青草瘋狂退開,門扉敞開,一把輪椅被推進來。

輪椅上坐著一個老婦人,灰白頭髮稀疏地貼在她的腦門上,整張臉都是下垂的皮膚拉成的皺紋,卻長了一個高挺的大鷹鉤鼻,光從這外表實在很難判斷她的年紀。他全身上下唯一看起來還有活力的只有那雙鷹般銳利的眼睛。

她穿著以純白蕾絲縫製的長洋裝,洋裝的高領上佩戴著金色領片,那是教長身份的象徵,不過光以年紀看來,她很有可能是巫士團教母——第一任教長。

而推輪椅的同樣是位穿著白洋裝的教長,她看起來年輕許多,或者說是太過年輕,布蘭琪推測她不會超過十七歲,一頭豐盈金髮編成長長辮子擱在左胸前,眼睛卻顯得平板無神。她樸素的女巫團洋裝上別著一個奇特的金色胸章,外圈是圓形,而有三條由下往上分岔的三條線將那圓形分割成三等分。

那是魔法女神黑卡蒂的標誌。布蘭琪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女巫團並不像遵從黑卡蒂的,那為什麼她們的教長會戴著黑卡蒂的徽記?

「放開我們的女巫,獸人。」老女巫開口。

布蘭琪聳肩,乾脆地將蕊妮丟到地上。年輕女巫被嚇得腿軟,癱坐在地上好一會才顫巍巍站起來、踉蹌走到她教母身邊。

「出去吧,孩子。」老女巫說。

蕊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行禮離開。

「現在我們需要談談了,獸人。」

布蘭琪瞪著她。「妳一開始就該親自跟我談。」

「我已經很長時間不管事了。我是教母薩洛梅。」她說:「我正在接近天命之年,妳不能怪那群孩子,她們只是孝順。但妳可就是入侵者了。」老教母瞇起眼睛。

布蘭琪嗤笑,抬起下顎,「妳的房子先攻擊我。」

「如果它們不感覺到威脅,它們是不會有反應的。」

「那麼妳最好把這威脅當一回事。」布蘭琪以一種絕對不會被人錯認意圖的方式露齒微笑。

老教母哼了哼。「好了,說吧,妳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前來尋求咨詢。」

「巫塔的人都死光了嗎?妳一個總局探員跑來找我們這些業餘人士?」老教母的說法不無諷刺,但布蘭琪只是聳肩。

「這生意妳會想做的。」她說。

「噢,真令人好奇。」薩洛梅說。布蘭琪肯定她想說的最後一個詞應該是「懷疑」。

「給我看看吧。」

「我要咨詢一項儀式,最少有一個犧牲者提供臟器。」布蘭琪說,掏出手機調出資料,遞到她面前。「這個死者是位女巫,我想知道她死於哪種儀式。」

老教母接過手機,當她看到死者的照片時,突然發出一聲像瀕死動物的悽厲哀嚎。

「噢——不!」她捧著手機的樣子就像她的心全碎了,那張原本就看起來行將就木的臉,如今更是縞如死灰。

「湖之女士啊……不,蘿絲安妮……

「妳認識死者?」布蘭琪問。

「她……她是我的曾曾孫女,是我們女巫團的首席教長……」薩洛梅說,她乾澀的眼睛裡甚至擠不出眼淚來,但她眼底的悲切已經融化了她的銳氣,癱坐在輪椅上的她只是一個傷心過度的祖奶奶。

「首席教長?」布蘭琪懷疑道:「但她不超過二十歲。」首席教長會是巫士團裡最具權威的巫士,而這通常代表了年長。

「我們還有選擇嗎?」薩洛梅抬頭看她,眼裡全是悲憤。「……我年輕的時候創立劍之湖女巫團,我的家族有古老的女巫血統,來自湖之女士,她是巫師梅林的導師——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哪支女巫血統比我們更古老。

「但是魔法再次覺醒之後的日子,天賦的傳承變得更困難,我是那時代裡最有資質的,但後來有才能的年輕人漸漸減少,而巫塔……那些強盜、小偷,他門獨佔知識,不懂得與其他兄弟姐妹分享,巫士團式微,生存下去變得越來越艱難……

「妳也看到了,我的女巫團裡全部都是見習女巫,她們沒有足夠的魔力,就算要研究,也缺乏知識……我的女兒和孫女死後,就剩下蘿絲安妮和麗茲貝絲有資質……」她說著,拍了拍替她推輪椅的女孩的手。

那女孩地來到輪椅前跪下,表情平板,從她的眼睛裡讀不出思考的光芒。她把頭往前靠在老教母的膝蓋上,讓她撫摸她的金髮。

所以她應該就是麗茲貝絲。

「麗茲除了家族魔力還擁有強大的自然魔法,她的神智與我們古老的祖先相連,但那也奪走了她的自我,而蘿絲安妮就是我們僅剩的希望了……但現在她也離我而去了……」老教母悲傷的搖著頭。「妳得抓住那個喪心病狂的謀殺者。」

真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布蘭琪突然覺得喉嚨湧起一股苦澀。

「除非妳幫我,否則我做不到這一點。」她問:「妳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兩週之前。」薩洛梅回答,「今天是公會日,自由巫士公會好幾個月前就發了通知函要求在一周前聚會,蘿絲安妮說她想順道拜訪幾個朋友,所以提前出發。」

「她有和妳們聯絡嗎?」

「她走後三天有打電話回來,但之後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有提過她要去找哪些人嗎?」

「沒有,只說是朋友。」

「那我們最好假設她的失蹤在她離開後的三天。」布蘭琪指指她交給她的手機,「驗屍資料証實她是在我們發現她屍體的前一天晚上遇害的,所以她有可能被囚禁,也有可能是正在參與儀式……她有提過任何儀式研究嗎?」

「沒有。」薩洛梅的否認有些悲憤。「我們女巫團幾乎沒有獨立研究儀式學的資源,那些巫塔的吸血蟲壟斷了一切,蘿絲安妮更專精的是大陣學。」

「那麼妳呢?」布蘭琪問:「妳對儀式學是否瞭解?」

「是的,我有儀式大師的資格。」她說:「我年輕時在巫塔學習過一陣子,真是令人羞恥的過去。」她最後一句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看看妳能不能認出來妳的曾孫女是因為哪種儀式死的。」但布蘭琪來這裡可不是來討論巫塔的專制政策的,她提醒她。「裡面有全像素掃描影像。」

薩洛梅又狠狠抽了幾口氣,才低下頭擺弄那部手機。

「嘿!別亂搞,用手指滑過去就好了!」布蘭琪驚險地看著老女巫猛戳她的手機螢幕,一把搶回它。

「那妳就別拿這種機械怪玩意來折磨老人家!」薩洛梅罵道。

「妳們早就該出去逛逛街,而不是把自己埋在草洞裡。」布蘭琪說,邊調出全像素掃描影像。

她的手機是總局配給的高規格機種,內建小型立體放映裝置。

全像素的掃描檔案能夠真實還原掃描物體結構與全方位影像,只除了手機規格的輸出裝置頂多只能放到三分之一比例,小歸小,但細節還算完整。

看到曾孫女屍體的立體投影,又令薩洛梅露出那種恨不得生吃了誰的表情。她緊繃著那張臉,拍拍麗茲貝絲的頭,讓她站起來,推她到影像前。

她盡量不去看屍體的頭,專注研究影像的腹部。全像素影像是半透明的,可以輕易透過皮膚組織看到下方的臟器分佈。

在老教母專注研究的時候,麗茲貝絲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面向屍體的頭部,但目光沒有焦距。布蘭琪不知道她是否意識到她的姊姊已經死了、而布蘭琪正帶著她的案子前來尋求咨詢這件事。

這女孩的遭遇在任何情況下都令人同情。布蘭琪遇過這類案例,當身上自帶的自然魔法過於強大,某些情況下會破壞本身的一部分,最輕微的是肉體損傷,但通常絕大多數都是精神損害。

然而這些症狀並非不能治癒。自然魔法造成的傷害多半是因為力量受不到控制所導致,也許花費的時間長了些,但只要力量得到控制,一切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

「為什麼不送她去巫塔?如果她擁有這麼強大的自然魔法,他們應該很樂意幫她。」布蘭琪突然問。

薩洛梅瞪她,「我才不會讓我的曾孫女去那種地方當那群吸血蟲的囚犯。」

布蘭琪偏偏頭,沒作聲。

那女孩不知道是否聽得懂她們的談話,她轉過頭對著布蘭琪。可她依然沒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什麼。

「不管是誰,這個施法者取走的器官很奇怪。」老女巫皺眉,「子宮,和肝。」

「那是什麼意思?」

「取走子宮合情合理,一個女性最重要的器官,如果是一個女巫——尤其是像……」她深吸一口氣,「像蘿絲安妮那麼強大的女巫,子宮就更有價值。」

布蘭琪點頭,這點她可以理解,「那麼肝呢?」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從沒看過有什麼儀式使用肝,它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女豹人抿起嘴。這聽起來不像是個好消息。

「我不確定它有什麼意義,但絕對是儀式中的需求——我知道有些古老的配方裡會提到肝,這代表它在巫術中具有特殊意義,不過我們對這方面的知識不了解。」

「妳是說……這個儀式有可能很古老?」

「我猜測。」老教母說:「這可能是個好消息,因為現在還能使用的古老儀式不多了,範圍有限。不過壞消息是這類文獻只有巫塔有。」

布蘭琪突然意識到某個可怕的結論。「……妳說只有巫塔有?」

「所有古老文獻都由巫塔保存,而且從不對外開放,所以是的,如果妳想知道這方面的知識,只能找巫塔。」

薩洛梅顯然沒有發覺布蘭琪想到的事情,她決定暫時不動聲色。「還有其他可能的方法嗎?」

老女巫開始思考。良久,她才說:「也許有人可以辦到……妳有她的任何器官嗎?眼球最好,心臟或腸子也行。」

「我有她的眼球。」布蘭琪謹慎地說。

薩洛梅的呼吸變重了,老教母鷹一樣的眼睛鎖著她,布蘭琪瞪回去,她眼裡閃爍金光,令老女巫不堪重負地別過頭。

「我知道有個薩滿能做到,重現死者死前所見的影像。」薩洛梅說,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艱難,像在壓抑什麼。

「誰?」

「拉蒙特,他是個熊人。」

布蘭琪瞇起眼睛,「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他嗎?」

薩洛梅搖頭,「我認是他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之後就沒有再聯絡,但那時他已經是相當強大的薩滿。」她又說:「如果我可以幫妳找到他,我一定會這麼做。」

布蘭琪相信這一點。「放心,我能找到他的。」

薩洛梅對此顯然有些遲疑。但布蘭琪自信滿滿。其他人她不敢這麼保證,但一個熊人?一個獸人?

她有門路。雖然她很不想用它。

薩洛梅點著頭的樣子像她已心碎,而唯一支撐著那堆碎片的只有布蘭琪這一句承諾。「告訴我妳會找到殺死蘿絲安妮的凶手。」

「那就是我來此的原因。」布蘭琪說。

她很快向女巫教母告別,當她走出會客室的時候,門旁走廊裡聚集了幾個穿著黑色洋裝的見習女巫,布蘭琪注意到那個蕊妮也在其中。

她們注意到她的視線,原本緊張兮兮的神色更變得蒼白無比。蕊妮咬著下唇,恐懼地看布蘭琪,似乎在猶豫什麼,把身邊同伴的手抓得死緊。

布蘭琪快步走過她們,連停下來打招呼都沒有,她相信不會有人來替她帶路或開門,但這裡的格局很簡單。布蘭琪走向大門,就在她打開它、要跨出去的時候,一道匆忙的腳步聲拉住了她。

她回頭看去,意外的是,朝她跑來的不是原本布蘭琪以為的見習女巫中哪個人,而是麗茲貝絲。

更令人訝異的是,布蘭琪以為她幾乎沒有自主意識,以至於根本不能離開薩洛梅。

金髮女教長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朝布蘭琪奔來,她高高拉起裙襬、金色髮辮在她身後跳動,她依然面無表情,但卻氣勢驚人。

布蘭琪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反應,而麗茲貝絲也沒給她反應的機會——她撲上來抱住布蘭琪、整個人埋在她懷裡、雙臂纏住她的頸子。

布蘭琪傻住了,她從沒被人近身接觸但毫無反應時間,但麗茲貝絲在她耳邊的呢喃很快攫住她的注意力。

「幫幫我們幫幫我們幫幫我們——門會被打開、門關得太久、打不開……不不不……力量不夠,不能被轉移……噢不,蘿絲……不,幫幫她幫幫她幫幫我們幫幫我們……最強而有力的死了、最堅定不移的破碎了、最寬廣自由的被囚禁了,野獸之子、母親之子、鑰匙不在、心臟消失,一切都會破碎,當最純潔的犧牲。」

她的聲音時而沙啞尖銳時而輕柔低緩,聲音或快或慢,就像有許多不同人在用她的嘴說話。

但最後她用雙手捧著布蘭琪的臉,用她的額頭抵著她,如果布蘭琪不是看得那麼專注的話,她或許會誤把麗茲貝絲眼睛裡的渙散當作她發瘋了,而忽略她凝定在恍惚裡的那一抹連結——她在提出預言。

「他見證開始的發生,他也要見證結束的毀壞,那是使命。」這句話在那一連串的含糊低語裡尤為清楚。

布蘭琪握住女巫放在她臉頰上的雙手。

……誰會見證?見證什麼?」她問。

但麗茲貝絲抽走她的手,往後退開幾步。她瞪著布蘭琪,直到後面慌張跟來的見習女巫們包圍住他,麗茲貝絲突然高聲喊叫起來——

「野獸之靈魂!母親之靈魂!」說完,她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就像一尊雕像似的眼神空洞。見習女巫們緊張兮兮地圍繞她,卻沒有人敢觸碰麗茲貝絲。

薩洛梅吃力地滾著輪椅從走廊裡出來。老教母看著混亂的場面,她陰沉地瞪著布蘭琪一陣,然後叫道:「麗茲。」

女教長順從地小步走過去,跪在輪椅旁,像布蘭琪在會客室裡看到的那樣,把頭埋在老教母膝間。

薩洛梅慈愛地撫摸著她曾孫女微亂的金髮,眼神憐惜。

「走吧。」她抬頭對布蘭琪說。

布蘭琪後退,轉身走出大門。紅木門扉在她踏出去之後迅速闔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安靜得就像它從未打開過。

她沒有轉頭去看那扇門或她正在遠離的房子,她把一直緊握著的右手攤開,那裡靜靜躺著麗茲貝絲別在胸前的那枚黑卡蒂的徽章,那是她剛才悄悄塞進布蘭琪手裡的。

為什麼麗茲貝絲要給她這個?她又為什麼要在她耳邊說出那些預言——如果那些聽起來破碎又不連貫的喋語真的是預言的話。

現在這些問題她一個有說服力的解答也想不到,可至少她還有一件現在就可以做的事。

布蘭琪把徽章塞進口袋裡,邊走向她的機車,邊輸入一個她打死也不願意加進手機通訊錄裡的電話。

她撥出電話後跨上機車等待,鈴響三聲就被接起,分秒不差。

「真是令人意外,琪,我以為不到世界末日妳絕對不會給我打電話。」

「別怪到世界末日頭上,伊莎貝拉。」布蘭琪擺出她極盡鄙夷之能事的口吻。

「好吧,那麼請給我一個我可以用來詛咒的對象。」伊莎貝拉如善從流道。

「我要妳幫我找一個熊人。」

「沃瑟斯部落的還是阿特拉斯,或是歐耐托?」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個薩滿,叫做拉蒙特。」

「啊哈。」

布蘭琪心一沉。每當伊莎貝拉發出這聲音的時候就絕沒好事!

「妳真幸運,親愛的妹妹。」伊莎貝拉說,語氣像女王施恩給臣子,有股讓布蘭琪恨不得把拳頭塞進她嘴裡的魔力。

「拉蒙特剛好是公會的簽約研究者,我們資助他正進行的幾個研究,我也知道他人在哪。」

布蘭琪酸溜溜道:「讓我猜猜,妳還能幫我預約,確保他有充分的時間見我,而且優先為我提供完整的咨詢服務。」

「我非常樂意為妳這麼做,妹妹。」伊莎貝拉說,拖長的尾音明顯語帶保留。

她就知道!「妳的賣身條款是什麼?」

「說得真難聽,琪。」伊莎貝拉溫柔地斥責她。「我只是希望妳這次回來過春分節。」

布蘭琪聽到那幾個字就全身打顫。「休想!」她吼。

「琪。」伊莎貝拉輕斥。

「妳不需要我在那,我早就不是部落裡的人了。」

「但這不妨礙我希望能在春分時全家團聚,妹妹。」

她沉默不語。

伊莎貝拉輕聲嘆氣,「我不會勉強妳,布蘭琪。這只是個條件。」她提醒道。

「好吧。」布蘭琪咆哮道:「給我那傢伙的地址。」

電話那頭的聲音立刻輕快起來,「我會傳到妳的手機裡,別忘了約定。」

布蘭琪惱怒地掛掉電話,沒理她姊姊的最後一句話,用力扭動油門假裝她扭的是伊莎貝拉的脖子,機車立刻像一頭野獸般嚎叫著衝上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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