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探局1】CH3腥紅的儀式

2012/05/21 § 0



蓋文跟在布蘭琪身後大步走向樓梯。法醫辦公室和驗屍室都在地下室,與警局的法醫室相連。

雖然他和艾瑞克一樣對布蘭琪頗有微詞,不過再怎麼說都是自己上司,和她對著幹絕沒好處。

蓋文原本還打算為方才艾瑞克的敵意解釋兩句,不過他發現光要跟上布蘭琪的步伐就有點吃力,更別說說些什麼。這對蓋文來說倒是個新鮮的體驗,畢竟以他的身高,他向來才是放慢腳步配合別人的那個。

他沒多餘的心力說話,布蘭琪也沒打算說什麼,兩人不發一語地來到地下室,通過兩扇嶄新的隔離門──以市警局的預算可裝不起這高科技玩意兒,但蓋文疑惑的是如果魔探局的行事效率這麼高,為什麼他們申請新探員的文件會好幾年得不到回應?

這問題自然不會有解答。

踏進以前用來堆雜物的空間,蓋文詫異於它的乾淨以及四周那些閃閃發亮的新器材,還有那一大面全新的冷凍櫃──天知道這東西是怎麼搬下來的?

「喔,嗨,蓋文。」實習助理茉莉看見他們進來,從正在書寫的文件中抬起頭來打招呼,她的目光落在布蘭琪身上時瑟縮了一下。

「嗨,茉莉。」蓋文說,看長官沒有開口的意思,便自動代為介紹,「我們的新支部長。」

「噢,我聽說了,布蘭琪探員。」茉莉淺淺一笑,蓋文覺得她的眼睛裡閃動著一種詭異的熱切光芒。

等等,她聽誰說過布蘭琪?

這個問題不用他問出口,答案就揭曉了。

「我來幫你開門,貝斯特博士。」瘦削的年長醫生道格‧強生的聲音傳來,他推開法醫辦公室的門,讓一隻貓走出來。「你確定你不需要幫忙?我很樂意的。」

「謝謝你的好意,強生醫生,但不需要。」貓輕柔說道,語氣像貴婦人紆尊降貴地哄小孩似的。

強生醫生顯然有些失望,但他很快打起精神,用同樣熱切的眼神看著貓,「啊,好吧,如果你需要的話叫我一聲就行。」

貝斯特晃晃尾巴,沒有回答。

「你們來了。」貓邊走過來邊說。他靈巧地一躍,跳上驗屍台邊的高腳椅,驗屍台上躺著一具白布遮蓋的屍體。

凌晨在現場沒注意,現在蓋文能看清楚這隻貓了。貝斯特可不是什麼黑貓,他那一身稀有的煙藍色毛皮表示他是一隻俄羅斯藍貓,雖然足足有小型犬那麼大,但他的體型卻很標準健美,端坐在後腿上的姿勢優雅得像貴族,眼睛則像綠寶石那樣純粹明亮。

「你把總局的實驗室整個搬過來了嗎,貝斯特。」布蘭琪雙手抱胸站在一邊。

「只有一部份,大型儀器就算搬過來也沒地方放。」貝斯特自在地徐徐晃動尾巴,「妳得感謝我,女孩,不然這裡簡直就像是原始社會。」貓鄙夷道。

布蘭琪只聳肩沒說話,但眼神裡透露出她的認同。

蓋文雖然很想找些話來為市警局辯解一番,不過想想剛才搭檔的教訓,他還是閉上嘴。

「蓋文‧沃瑞探員。」貝斯特突然轉過頭來,盯著蓋文。

蓋文有些警惕,「是的?」

貝斯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蓋文想起這隻貓似乎會讀心術之類的把戲,更加緊張起來。但貓只輕輕抬起一隻爪子。

「貓靈貝斯特,白石巫師,魔探總局首席責任醫官。」他說道。

「喔!」蓋文意識到對方是要對他做正式的自我介紹,連忙伸出一隻手,「你好。」動作做了他才感到尷尬──和一隻貓要怎麼握手?!

但貝斯特只是伸爪在蓋文手指上輕輕一按,就收回前腳。

蓋文還在訝異,抬頭就見茉莉一臉哀怨地盯著他的手看,讓他萬分疑惑。

布蘭琪在旁邊不耐煩地嘖了聲。

「別那麼耐不住性子。」貝斯特對她輕聲斥責,布蘭琪則別過頭。

蓋文總覺得這兩人的互動像是照料叛逆期妹妹的兄長。他忍不住想發笑,但竭力忍住了。

貓動了動耳朵,轉向在一旁的茉莉。「德洛小姐,我們可以準備開始了。」

「是的,貝斯特先生。」得到吩咐的茉莉興奮地點頭,她從旁邊拿起毛巾浸在水盆裡一會,然後擰乾它、噴上點酒精,捧到貝斯特面前。

貓維持著他的貴族派頭,下巴昂得高高的,一付國王接受服侍的樣子把兩隻前腳就著茉莉的手在毛巾上按了幾下,充當擦手與消毒。

「因為魔力元素時間拖越久消失得越快,所以沒器材的時候,我已經在可能範圍內做了些採證。」貝斯特擦完手,就跳到驗屍台上,抬頭對布蘭琪和蓋文說:「但沒經過標準程序,頂多只能參考不能做為證據。」

布蘭琪嗤了一聲,蓋文沒聽懂,而顯然貝斯特很清楚。「好吧,反正妳向來不需要證據。」

看著他們,蓋文突然有個想法,「你們以前曾經共事過嗎?」

一人一貓猛地轉頭過來盯著他。蓋文一怔,下意識地直說了:「呃……因為你們看起來好像很有默契……」

「跟他?」布蘭琪的聲音略略拔尖,「這隻揮著小肉球到處指指點點的小貓咪?」

「如果我沒記錯,默契通常指實力智力相當的工作夥伴因長期相處而培養出對於彼此舉止的敏銳觀察力,而若某一方的情緒管理能力低落到幼稚的程度顯然不適用──你怎麼認為,沃瑞探員?。」貓優雅地尋求蓋文的意見,尾巴尖端小小蓬起的一圈毛卻洩露了他平靜聲音下的一絲情緒。

「也許因為你們都曾在總局工作?」蓋文明智地換了個說法。

布蘭琪哼了兩聲不說話,不過臉色有點難看,貝斯特倒是明確地露出痛苦的表情,尾巴上的毛又炸開一圈。

蓋文得說,他從來不是個愛八卦的人,但他對造成這狀況的背景事件實在好奇得很。

「別談往事了,先生小姐們,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貓用力甩動尾巴把毛甩平,他有些尖利地叫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驗屍台上的女屍身上。

茉莉已經把蓋在她身上的白布掀開,那個佔據了胸腔的大洞依然邪惡地盤距在那裡,而從傷口下端到下腹部有道深紅直線從中往下拉,那是解剖過的痕跡。

僅管蓋文難以想像一隻貓要怎麼解剖屍體。

「我驗過她體內的魔法鹼,指數正常,她沒有魔力,也不曾攝入任何魔法元素,所以我們可以排除所有有關血液的魔法。」貝斯特說。同時,茉莉把一份初期報告的複本交給蓋文。她原本想給布蘭琪一份,但她拒絕了。

蓋文猜布蘭琪也許根本不需要書面資料就能聽懂一切,女探員現在已經在屍體邊繞來繞去,一下子低頭看看手腕,一下子又用戴了橡膠手套的手碰碰屍體的頭髮或頸側什麼的。

「她的靈魂連結斷裂得不怎麼乾脆,有拉扯的痕跡,我推斷是儀式中造成的,感覺上像是近距離,不過沒辦法採咒跡,細節部份和種類很難判斷,唯一可慶幸的是這至少不是跨區域案件。」貝斯特說。

蓋文連忙低頭讀報告,這時他發現一些表格欄位旁有用手寫的小字註解,也許是貝斯特口述請人寫的。

他得把這報告為艾瑞克也印一份。蓋文滿心感激地讀著,覺得他以後應該對家裡巷子那些流浪貓好一點。

「那是好消息,至少我們不用跨越幾大洲弄清楚是哪個魔具被人拿來做亂了。」布蘭琪邊觀察邊說。「你說這傷口是儀式性的,儀式性、SCD,如果排除血魔法,可以排除一半以上的可能性。」

「喔,我可不知道,至少比起惡魔儀式來講血魔法算友善的了。」貝斯特有些不認同的抱怨,「而且我和黑爵士會那裡有點交情,拜託他們查一下通常不難。」

「我以為你說的應該是食物鏈關係──」布蘭琪頭也不抬的說。她正在仔細觀察屍體上那個挖空了心臟的傷口。

貓對她翻了個白眼,「黑爵士會是吸血鬼的氏族組織。」這句話他是為蓋文解釋的。

蓋文點點頭,拿出筆記本記下這個名詞和他的驚訝。

吸血鬼──雖然他們幾十年前就不是祕密了,不過他還是沒想到某天自己的生活裡會出現這個詞。

「他們會變成蝙蝠還是什麼的純屬無稽之談,那是因為他們總能收伏夜行生物做為耳目才被人誤解──沒有什麼貓抓蝙蝠的可笑玩笑。」貝斯特說道,瞪了布蘭琪一眼,她則慢條斯理地反瞪回來。

蓋文沒理會法醫和他新上司間的眼神學術交流,他忙著在筆記本上寫下關於吸血鬼的事。他又問:「可以解釋一下SCD嗎?」他相信貓法醫應該也會樂意為他解答這個應該相當重要的縮寫。

「喔,靈魂連結損壞。」貝斯特嘆口氣,「老實說,這沒什麼好說的,它太常見了,所有魔法致死案件中,SCD佔死因比例百分之三十二,排行第二,順便說,第一名是大範圍外傷,百分之三十六。」

「那個數據有問題,他們沒把『消失』算進去。」布蘭琪在另一頭補充。

「那是因為我們不能確定他們死了,布蘭琪。」以一隻貓來說,貝斯特翻白眼的程度頻繁得驚人。「還是妳要打開個魔法陣,問一聲:哈囉,撒旦閣下,請問上次被您帶到地獄的那個人類靈魂消亡了嗎?還是他現在變成你老鼠會的下線之一?我們要在他的失蹤記錄上標示『已亡故』還是『換東家』?」

蓋文忍不住笑出聲來。貝斯特瞪他一眼,他立刻閉嘴。

「總而言之,任何生物的靈魂和肉體之間都有一道絲狀連結,它連繫兩者,一但斷開,兩者將分離,且再也無法復原。靈魂關係到記憶、情感、感知和一切讓『生命』之所以為『生命』的部份,若它與肉體分離,那麼肉體不過就是一具無用的器具,而它的停止運作也將不遠,而靈魂離開了它賴以生存的容器,不久也將會消散,就算再找到下一個容器也無法重建連結,下場一樣。」貝斯特解釋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說──最後會變得像植物人那樣?」

「不,不完全相同。」貓搖搖頭。「你們所謂的植物人的肉體的確也失去了靈魂,但連結並未完全斷開,很虛弱,但還存在,所以求生所需的一切要求仍能透過那個連結傳遞給肉體。」

他舉例,「但完全斷開……你可以想像成沒有生命意識,有食物,但他不會吃,因為沒有飢餓感,也不會意識到有進食這件事,他也不會呼吸,因為沒有催動他呼吸的力量──肉體失去靈魂,說穿了就只是一堆肉塊,沒過多久就會腐爛消失。」

「聽起來很可怕。」蓋文皺眉。

「那是相當惡劣的罪行,任何方面都是。不幸的是,許多魔法都會造成這種結果。」貝斯特站起來,走到死者胸腔上的傷口旁。「不管怎麼樣,她的心臟失蹤了。」

「顯而易見。」布蘭琪終於直起身來,擺出她一貫的抱胸姿勢。在貝斯特教學的時候她一直在觀察屍體。

「而且更顯而易見的是祭品,除了血,心臟這個部位向來相當有力。」

「你的領域。」布蘭琪聳聳肩沒反駁。

貝斯特繼續說下去,詳細而且緩慢,讓蓋文有時間做筆記。

「在儀式學裡,腦部代表記憶和智慧、腸子代表未來和卜測、心臟代表生命和滋長,如果是女性還得加上子宮──代表孕育和召喚。通常一個完整儀式會用到兩到三個部位……但這個……」貝斯特亮出他的爪子,勾住屍體腹部的皮膚,將那一層皮肉從中間掀開來,露出下面完整的臟器,「除了心臟,其他完好無缺。而且一般來說選擇女性都有子宮的需求──否則男性更好,陰莖代表力量和深淵──但這位女士墮過胎,她的子宮不能用了。」

「這意思是說,這是個不完整的儀式?」

「或者說是要求不那麼高的儀式,比如獻祭。」貝斯特補充。

「一些小惡魔的品味的確沒那麼講究,不過他們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布蘭琪說。

罕見的,貓搖了搖頭。「我不確定,這具屍體讓我覺得奇怪。」

「她的靈魂連結斷裂表徵很難確定是什麼樣的咒式造成的,那不是我的專業。但我們沒有魔檢師,我也沒辦法自己採咒,現在咒跡應該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恐怕此路不通。」貝斯特繞著屍體走,觀察著這名沉睡的女士。在他解除她身體上的約束魔力、洗去化妝品之後,她的模樣已經恢復正常屍體該有的模樣。蒼白、僵硬、毫無生機。

可他們都無法忘記她被發現時躺在床上的模樣。

有個童話說:公主躺在水晶棺材裡,她的臉頰紅潤、嘴唇柔軟,看起來就像只是睡著了,而非已經死去。

但現在她躺在驗屍台上,而不是水晶裡。她不是公主,所以她真的已經死去。

貝斯特最後跳回他的高腳椅上,尾巴指指旁邊的試管架。「總之我抽了一些髓液和血液,我會把它們送到分部的實驗室那裡化驗,看能不能有些可以用的線索。」

「有消息再通知我。」布蘭琪邊說邊脫下橡膠手套丟到一邊。「以現在這些線索能做的事太少了。」

「喔,還有一件事,驗血結果她是三天前死的。」貝斯特說道:「我的新同事給了我一些建議,所以用人類的方法驗了一下血和器官,她死前好像喝了不少酒──有主意嗎?」

「喔,酒吧。」布蘭琪垮下臉。「我討厭酒吧。」而且也討厭調查。

貓晃晃尾巴,興災樂禍說:「祝妳狩獵愉快。」

布蘭琪一言不發地大步轉身離去,蓋文連忙跟上她的腳步,她走路的步伐又大了些,簡直超越了她的腿長,蓋文得用小跑的才能趕上她。

但她走路的姿勢卻依然自在,就像這樣大步行走於她才是最適宜的速度。

「得清查所有的酒吧,確認周五被害人曾去過哪間。」布蘭琪在蓋文跟到身邊時迅速吩咐。

「知道了。」蓋文說,隨後想起一件事,「但她喝了酒,不見得一定是在酒吧喝,有沒有可能她跟誰在家裡喝?」

「她穿著外出的衣服,表示她很可能去赴了約。」布蘭琪停下來想了想又說:「但也有可能是餐廳或俱樂部,這城裡要求穿著整齊的餐廳或俱樂部有多少。」

「四、五條街吧,我想,而且我們還有兩條酒吧街。」

布蘭琪厭煩地嘖了聲。這就是她為什麼討厭調查工作的原因,它們繁複無趣,而且一直不斷重覆同樣的事情──詢問、諮詢、查看。如果能從咒跡確定出魔具類型的話,不用幾天她就可以逮到那個凶手了。

三個月,她提醒自己。這只有三個月,忍忍就過去了。

「我會把死者照片發給所有巡警。」蓋文突然提議道,布蘭琪抬眼看向他,腳步放慢些許,好讓她可以專注聽他說話。

「請巡警調查這些會更快,她的同事提到過幾個死者常去的酒吧,她的手機裡或許會有她常去的店家電話,如果是會員制俱樂部也一定會有會員卡,我們可以先從這裡開始。」

布蘭琪停下來,抱胸看著比自己高許多的下屬。

「早上妳離開後我們讓鑑識科人員進來拍照採證,因為貝斯特似乎除了屍體以外對任何東西都沒興趣,所以我們想用平常我們用的方法也許是個好主意。」蓋文朝她笑笑,揮揮手上的筆記本,「無論如何,基本調查都很有用。」

布蘭琪的確沒想過用人類的法子,事實上,在追蹤魔法上大多數魔法關係者都很有一套,從來都不需要用上什麼人海戰術。

如果不用自己跑腿,也許調查工作不會那麼難挨?「好吧,看看你們的人類方法能做到多少,盡快給我報告。」

布蘭琪轉身繼續走的時候,蓋文在她身後咧開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看來他成功讓他們這位趾高氣昂的上司驚訝了一下,這是個好開始。人類可不是沒有用處的,他想他和艾瑞克在接下來的工作裡絕對能好好證明這一點。

蓋文邊往前走邊掏出手機,但當他要撥通鑑識組的號碼時,一通來電打斷了他。

「沃瑞。」他接起來,在聽清楚通話那端快速簡潔的訊息之後,蓋文深吸口氣掛斷它,快速跑向已經走出一段路的布蘭琪。

「長官!他們又發現了一具屍體。」

 

 

「連續殺人。」跨下車走向現場的時候,艾瑞克不滿地咕噥著。「那群魔法變態這回是決定要給我們一些驚喜是吧?真會挑時機。」

蓋文沒搭腔,他看著這個新的現場,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單人公寓,不過現在裡面住了三個女孩,她們分租了這棟房子,現場的第一發現者是死者的室友。趕到的巡警只看了一眼就打電話給他們,因為他們所看到的場景和今晨發現的現場幾乎相同。

公寓外已經拉起了封鎖線,巡警正在維持秩序,鑑識組人員則在他過來前的一通電話要求下,已經在現場待命,只等魔探局的組員過來看完狀況,就可以先做些「人類的」採證。

在過來的車子裡,艾瑞克還對蓋文能說服布蘭琪同意他們這麼做而意外。

在他們踏上公寓樓梯的時候,蓋文試著為新上司說點好話。「她是傲慢了點,不過也許沒有我們一開始擔心的那麼難相處。」

看到搭檔明顯不以為然的表情,蓋文嘆口氣。衝突總是雙方的。

他覺得他們最好還是換個話題。「你的技術工課程上得怎麼樣?」

「感覺我好像回到了高中。」

通常人提到學生時期要不就是因為懷念,要不就是記起那些讓人牙癢癢的老師。而從艾瑞克的口氣,肯定是後者。

「我可以理解。」他笑,「我也覺得像是回到了大學的生物課,充滿著你聽不懂的名詞和黏糊糊的器官,還有把你當白癡的教授。」

「貼切的比喻,夥計。」艾瑞克也吃吃笑起來。

「老實說,我幫你帶了東西。」蓋文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艾瑞克。那是他利用出發前幾分鐘在局裡印的驗屍報告複本。「既然我們得幹這一行,多學點知識總沒錯,我們可以分享筆記,或是上點課之類的,我確定我們可以在網路上查到一些課程資料。」

「喔,是啊。哈囉,大學。」艾瑞克乾澀地應道,迅速掃了那張紙一眼就將它夾進自己的筆記本裡。

走在前面的蓋文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的夥伴。「這是工作,艾瑞。我知道你討厭這些,但除非你覺得我們有可能調離這個職位──」他沒繼續說下去,光看艾瑞克的眼神他就知道他其實相當明白。

艾瑞克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好吧,我可以讓你抄我的筆記。」他拍拍蓋文的手臂,繞過他走進房間。

那個令人不快的氣氛在他踏入公寓的時候迎面而來,艾瑞克蹙起眉,慢慢地走在狹窄但卻使人感覺空無一物的空間裡。

當他進入命案現場的時候,貓和那個女人已經在房間裡了。

布蘭琪雙手環胸靠著牆,在他進來的時候只看了他一眼。而貝斯特則在屍體旁邊。

──對了,屍體。

艾瑞克注意到被害者。她和前一位銀行經理一樣,穿著甜美的絲質洋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躺在她的床上,嘴角帶著笑容,胸口上盤踞著巨大的血洞。

艾瑞克覺得自己想吐,忍不住捂住嘴。

布蘭琪瞪了他一眼。「看不了就出去。」

她口氣裡的輕蔑讓艾瑞克立刻忘了反胃的衝動。他放下手,怒氣沖沖的瞪回去。

布蘭琪沒理他,因為貓已經結束了檢查。

「同樣的儀式性傷口和靈魂連結的斷裂模式。」貝斯特說:「可以肯定是同樣的魔具,這個被害者的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天。」

「知道死者身份了。」蓋文從外面走進來,站到艾瑞克身邊。

現然他也對現場的氣氛和那具屍體感到反感,聲音噎住了好一會才繼續說。

「維琪‧多明尼克,三十一歲,電子公司工程師,剛從研究所畢業沒多久,進那間公司才兩年。她和兩個朋友合租這棟公寓,她的室友上周末和男朋友去四人旅行,因為多明尼克小姐沒有男友所以沒跟去,室友今天中午剛回來,進她房門就看到她死在自己床上。」蓋文說完,悲哀地看了床上那女人一眼。

她是個亮眼的美人,光看她塗著淡色唇蜜的豐唇就能想像她要是開心地笑起來會有多麼迷人,但現在沒有人能看見了。三十歲,剛進入熱門行業,她本來可以前途光明,然後交個風趣的男友享受人生的,現在卻只能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任由奪去她生命的那個血紅色大洞在她胸前肆虐。

「她室友受了很大的打擊,一個暈了現在在醫院,另一個花了一個小時才把剛才那些事情告訴巡警。」

「那不重要。」布蘭琪一臉不耐煩地揮手,站直身體打算靠近屍體。

「那不重要?」艾瑞克突然拔高的聲音讓布蘭琪停下腳步、眼睛盯著他。

「這個女人死了。」他說,聲音因為憤怒而僵硬。「她的家人、朋友,因為她死了而受到打擊、傷心欲絕,就因為一個喪心病狂的怪胎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殘忍地殺了她,現在妳說那他媽的不重要?」

一時間現場陷入一片冰冷的沉默,只有艾瑞克重重的呼氣聲。連貝斯特也抬頭來盯著他們,只是眼神平穩,不像蓋文那樣明顯在擔心。

「那又怎樣。」布蘭琪說。聲音冷酷且毫無起伏,「那女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死於魔具,只有這點和我有關,你說的那些所謂朋友的難過幫不了我找回那該死作祟的東西,為什麼我要在意?」

說完,她往屍體那裡走,抓起她的手腕湊到鼻尖輕輕嗅著,問了貝斯特幾個問題。

艾瑞克氣紅了臉,還想張嘴說些什麼,蓋文卻按著他的肩膀制止他。

他瞪了搭檔一眼,嚥下原本可能會脫口而出的惡毒詞彙,重重哼一聲,開始翻查梳妝台邊放著的皮包,蓋文便轉而檢查周圍的環境。

「屍體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如果可以採咒的話,我就能到更多的資訊。」床那一邊,在屍體旁繞來繞去的俄羅斯藍貓喪氣地一屁股坐下,抱怨著。

「為什麼總局不派魔檢師過來?」布蘭琪問。她更用力地嗅著屍體的氣味,就像一隻大型動物一樣,直到貝斯特一爪把她靠近傷口的臉拍開。

「別破壞傷口的氣味,小女孩,那裡我檢查過了。」貝斯特說:「他們說現在合格的魔檢師人數比以前少很多,而且都有自己的職區。」貓不悅地哼哼,「所以有些沒有分到的地方就得找民間顧問協助──至於這裡……」

「是啊,窮鄉僻壤。」布蘭琪翻翻白眼。

「咒式學問的沒落對於現代魔法基礎是個警訊!我真不敢想像白石高塔的魔法師們沒有採取任何因應之道,他們應該好好訓練這些年輕人……嘿!妳到底想聞什麼?!」貓跳上去,尾巴用力抽在布蘭琪又想靠近傷口的鼻子上,喉嚨裡發出威嚇的低嗚聲。

「嘿!管好你的尾巴,小貓咪!」布蘭琪猛地後退一步,捂著鼻子怒氣沖沖地瞪著捍衛著屍體的貓。

貝斯特弓起了背回瞪,「妳才別亂來,小姑娘!」

這裡鬧出的動靜讓蓋文和艾瑞克驚訝地回頭看,覺得他們的新上司和新法醫就像兩隻準備打架的貓科動物──雖然有一隻的確是──似地對峙。

「你那縮水的小鼻子聞不出那股怪味嗎?」布蘭琪質問貝斯特。

「怪味?」貓聞言,放鬆了姿勢,又轉頭回去仔細聞屍體。「我沒聞到什麼味道。」

「在傷口上,很輕微,被血腥味蓋掉不少,但還是聞得出來。」她提醒,「虧你還是隻貓,貝斯特。那些藥草讓你的鼻子爛掉了嗎?」

「我的嗅覺好得很。」貓瞄了她一眼,又看看屍體,「除非是另一種……」他說著,躍上屍體腹部,伸出一隻腳掌懸在傷口上方。

在一旁的蓋文和艾瑞克覺得那小小的黑色身影眨眼間扭曲膨脹,像是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從他體內跑出來似的,他們感到一陣頭皮發麻的冷冽感,可轉瞬它又消失無蹤。

「有一點魔法鹼殘留,我確定。」貝斯特瞇起了眼,抬起的爪子尖端有晶盈的細碎粉末落下,即便在略為陰暗的房間裡仍然閃閃發光。「有意思。詳細成份得回去鑑定,但我確定這不是被害者體內的,而且成份很特殊。」

「一般魔具不會留下魔法鹼成份。」布蘭琪說,聽起來有些遲疑,「而且我總覺得那味道有點似曾相識。」

貓發出意味深長的低嗚聲,「這表示我們可以大幅縮小凶器範圍,暫時不能確定魔法鹼是凶手留下的還是魔具,不過它可以給我們一些有用的資訊,我覺得妳可能是在任務中碰過類似的東西所以對它的味道有印象。」

「誰知道,也許我只是在哪裡擦身而過聞到的。」布蘭琪懶懶地聳肩,故意和貓唱反調。

「喔,那不可能。」貝斯特晃晃尾巴,聲音裡的憐憫百分之百是為了報復,「除了狩獵以外的事在妳腦中都留不到一小時,對獸人來說,真是可憐的嗅覺記憶。」

布蘭琪惱怒地從喉嚨裡發出低吼。

貓則優雅地從屍體上跳下來,腳步因方才小小的勝利而輕快。「讓技術人員進來,我們得把屍體帶回去化驗,另外現場得用元素分析儀蒐證。」

蓋文拿出手機撥號,艾瑞克則因樓下傳來的騷動掀起窗簾看了看。

「你得快點了,夥計,蒼蠅已經到了。」

蓋文抽空往窗外瞄了一眼,翻翻白眼,然後朝電話那端叮囑,「你們得盡快,我們有蒼蠅警報。」

「蒼蠅?」這怪異的代稱讓布蘭琪好奇,她走過去將窗簾整個拉開,頭還沒探出去,一片閃光就讓她縮回來。

「喔!靠!」她罵道,眨眨眼睛。她那奇異的琥珀綠眼珠裡的瞳孔一瞬間縮成一道細細的縫,隨後又脹成杏仁型。

蓋文與艾瑞克注意到這異狀,對視一眼。

「那是什麼?記者?」布蘭琪改從窗廉側面往外望,看到下面人行道上,黃色封鎖線以外的地方圍著一圈人,幾輛轉播車停在旁邊,不少人手裡拿著專業相機對著他們在的窗戶等待著。

「蒼蠅。」艾瑞克糾正她,「聞到頭條味道就一窩蜂黏過來的煩人傢伙。這是本市幾十年來發生的第一起魔法殺人案件,他們肯定認為是大頭條。」

「而且還是連續殺人。」貝斯特走過他們的時候補充。「叫技術人員從後門走吧。」

「我已經說了,他們很快就到。」蓋文掛掉電話說,轉頭就看見布蘭琪還站在窗邊。

「長官?請離開窗邊,別再讓那些記者拍……」

「一樣的味道!」布蘭琪突然說,眼睛瞪大、閃閃發光。

屋子裡的兩人一貓還沒弄清楚她的意思,女探員猛地推開窗戶,從三層樓高的房間裡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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